七哥,七哥是你吗……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怎么就忘记了这里了,你如果还活着,在昆廷的势力之下,你不敢露面,最大的可能就是隐姓埋名的住在这里,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梵音的眼泪渐渐泛滥汹涌,他打小生在这样的门庭,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衣食住行无一不精,祖父父亲将他视作心头肉一样疼着宠着,从小到大,他不要说受一点委屈吃一点苦头了,就连眉毛大约都没皱过一下。
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如果他就这样活着,那一日一日,他是怎么煎熬下来的?
梵音又想到她看到的那个背影,褴褛的衣衫,瘦削到极致的身形,他吃了多少苦头,这些年,可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去处?一日三餐可能饱腹?
有没有人欺负他,有没有挨打,生病的时候怎么办,难过的时候怎么办……
梵音不敢再去想,她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痛过,想到他会受折磨受委屈,她竟巴望着这些折磨和委屈都给她,由她来承受好了。
一杆路灯孤零零的立在那里,而她就孤零零的站在那路灯下。
雾蒙蒙的灯光把她晕染的这样美好,卫子琛坐在帐篷下的暗影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舍不得移开半分。
她为什么哭了呢,她又为什么会来这里,从她追出来那一刻,他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火烧伤了他的面部,虽然眼睛无碍,可视力却受了牵累,虽然并不影响他的日常,可在黑夜里,却比不得从前堪用,因此,这一双耳朵倒是渐渐的耳力过人。
他从没有想到要再见她。
哪怕如今潦倒如泥,他骨子里还是高傲的。
他宁愿死,宁愿过的不人不鬼,也绝无法忍受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丝的同情。
她去祭拜他,她来唐人街,大约也只是一点点对过去的追忆而已,他没有那么自作多情的把这一切都联想成她惦念着他。
卫子琛看着她转身一步一步离开,走过了那个拐角,他无声笑了笑,这才站起身,出了帐篷,依旧去那街头的公共用水处去清洗。
可他刚走到那水池边站定,忽然看到面前白墙上映出一抹纤细身影。
“七哥……”
梵音的声音颤栗着轻轻传来,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忽然扎进了他的心脏深处,那刺痛却让他清醒,他没有回应,没有回头,只是扭开了水龙头,用一个缺了口的盆子接着哗哗的流水。
“七哥,我知道是你……”
梵音的视线被眼泪覆盖,雾气重重的瞧不清楚,可她知道,她知道是他,她打小在他跟前长大,十几年的时光啊,她怎么会认不出他的背影。
她上前一步,他视线里那一道细细的影子晃了晃,更近了。
他依旧不做声,沉默着将水龙头关掉,端起水盆将冰凉的水兜头浇下来,又脱了半旧的外衣,只穿着短袖的t恤,就这样冲洗着身子。
梵音紧紧咬着嘴唇,站在他背后看着他娴熟却又麻利的动作,她的泪像是无穷无尽一样,连绵的滚落。
曾经的卫子琛,宅子的后院引了温泉的水,诺大的汤池里日夜不停的涌动着温泉活水,他身上的浴袍都是最精致的软缎刺绣,热气袅娜之中,他湿淋淋的头发贴在额上,眼眸像是孩童一样干净澄澈。
他趴在汤池的石台上,抬着脸看着不情愿皱着眉的她:“阿音你怎么不下来?”
她别别扭扭的把浴袍脱掉,穿着最保守的泳衣下了水,却还要缩在小角落里离他远远的。
他就看着她笑,笑的眼睛亮亮的,从水下游过去握住她的脚踝,吓的她一声尖叫,抬脚就要把他踹出去。
他哄她开心,教她游泳,教到一半,又气的跳脚骂她实在太笨了,她被骂就生气,扭头要走,他又不让,耐着性子继续一遍一遍教她。
可等她学会了游泳,却偷偷和阿贤一起跑到了海边去玩,她还记得,她和阿贤半夜溜回来的时候,他一个人站在园子里抽着烟,她看到他像是看到鬼一样,吓的面无人色。
阿贤一句话都不敢说,松开她的手就跪了下来。
她嗫嚅着想要帮阿贤求情,他却目光凉凉的看了她一眼,她以为他要动怒了,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带着倦色的面容上波澜平静,只是对她伸出手:“阿音,跟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