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叶青洲埋头走着,视线在罗艽脑后起起落落,忽而开口,又唤了她一声:“师姐。”
“嗯?”罗艽放缓脚步。
“师姐,你觉得……”叶青洲支支吾吾,“你会喜欢看这些人物评传吗?”
罗艽眨眨眼睛:“啊?”
叶青洲忽然羞红了脸,像个没话找话失败了的小孩儿。“我是说……我喜欢看这些评传,觉得很有趣,读的时候,也像是和她们一起走过了波澜壮阔的一生。不知道师姐觉得……觉得这些评传怎……”叶青洲说着,慌慌张张一抬眼,对上罗艽视线,又好像被小闪电劈了一下,抿了抿唇,喊出一句毫不着调的结语,“我,我可以帮师姐写评传!”
罗艽费解,“评传,那不是得人死了之后……才有的东西吗?”
她眼珠子一转,又对着叶青洲佯怒道,“好你个小丫头,盼着我死!”
被罗艽的假正经一吓,叶青洲绷紧身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师姐,我……”
哪想,上一刻一板一眼的罗艽,此刻在面上扬起一个春风般的笑。
她抬手,揉揉叶青洲脑袋,“干嘛这么紧张呀?别总道歉,仿似我老欺负你。”
“没有。对不……”
“瞧,又道歉。”
“……”
罗艽大剌剌揽起叶青洲,和她醉鬼一样乱着步子,深深浅浅走在山道上。“小评传吗?”罗艽笑着说,“从年少起,我便做着扬名天下的梦,扬名天下者,死后无人评说,总不应当。”
罗艽打了个哈欠,拍了拍叶青洲肩膀,手下力道不轻不重。
“确实啊,其实我也总想,倘若我死了,别人会怎么写我?有很多添油加醋的杜撰吗?会骂我吗?还是会夸我呢?会对我的某个小小举措,纠结万分,又夸大其词吗?……”
罗艽絮絮叨叨,声音语气难得惆怅。
于是那些细碎的言语,也随料峭的风一起,落在山道石阶、暗白的雪旁。
叶青洲不禁发问:“师姐,你希望她们怎么谈论你?”
“怎么谈论?”
循了这话,罗艽倏尔噤声。
却依旧想了许多。
世人爱造神。她们把人夸上神坛,也把人踩进泥里。
生前事,身后名,许多千秋万代,如若进了酒肆闲谈人的嘴中,大抵都要成为一笑置之的话本故事。
起、承、转、合,都不再遵循本真样貌;而是如何卖座,才如何讲述。
更何况销骨铄金。
三清山上,日光乘着淡淡的晚风落下。
罗艽站在山道上望着日暮,愣愣出神,叶青洲站在她身边,望着她。
而最后,罗艽不过叹出一口气。“我希望她们不要谈论我。好的坏的,褒的贬的,都不要说。”
因为那都不是她。
她不要活在别人的嘴里。
是夜,月色稀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