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我卧病在床,不能迎驾。不然就说我这病传染也使得。”晏珠朝颖考叔啐了一口道:“胡说!前面一个理由还可,后面的万万使不得。他不怕传染,我还怕呢。”颖考叔怕庄公走近了听见他说话,便不答言。晏珠自去前面和颖张氏一起迎接庄公。
庄公从相府出来以后,身边止带着曼伯——他不带公孙瘀,也正是因为公孙阏与颖考叔不合,怕他误了大事之故——磨磨蹭蹭的一步一步地来到招讨大将军府门前。门上的人不认识庄公和曼伯二人,死活不让进去。庄公不想打草惊蛇,就让曼伯给那人塞几两银子,岂料那人看也不看。曼伯以为少了,就把身上带的几两黄金也塞给他。那人随手撂回给曼伯道:“你们想是打错了主意了。别的将军我不敢说,我们主人最是怜贫惜下的,所以我们并不缺钱。再说主人法纪极严。他曾经说过,既然我给足了你们银子,若再敢向来客伸手,严惩不怠。你们还不知道咧,上次有个门人的母亲生了病,向暇叔盈将军伸手要了十两银子,被主人一顿鞭子,险些没有打死。后来他虽然说出了原故,又有暇将军替他求情,主人却没有饶他,只给了些银子让他给母亲看病,仍旧撵他走了。”庄公奇道:“既然知道了原故, 又有当事人向他求情,罚也罚了,就应该留下他嘛。又何必让他走呢?”那门人道:“我们也是这么想,可是主人说了,既然你母亲生病没有钱,就应该和我说,而不是伸手向别人要钱。既然不遵我的法纪,那么就得承担后果。”庄公向曼伯叹道:“这个颖考叔,治军治人,都是个大才!”曼伯笑道:“看来主公如果不报上大名,这将军府想是进不去了。”那门人一听曼伯这样说,就知道是来人正是国君郑庄公。吓得那门人跪下叩头不止地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主公驾到,罪该万死。”庄公笑道:“看来用钱不能解决的问题,用权一样可以解决。”说毕就往里走。那门人在前一路小跑,通知二门三门的人道:“主公驾到,快通知主母和主人出来迎接。”
颖张氏扶着晏珠和红杏,颤颤巍巍地从中堂迎了出来。庄公连忙上前扶住正要下跪的颖张氏,笑道:“老太太身体一向可好?”颖张氏被庄公扶住,想磕头却磕不下去,也只好笑道:“老身托太后与主公的福,身体也还硬朗,只是牙齿几乎全都松动了,听力也大不如前。”庄公道:“近来可曾经常到太后处走动?”颖张氏回道:“老身去过几次。要说太后,那真是个怜贫恤下的老佛爷。所以他们说太后以前的事,我都不大相信呢。”庄公知他年老的人,不免有些唠叨,所以并不介意。
进了客厅,分君臣坐下。庄公先向晏珠笑道:“我说小晏子,你夫君近来可还听话?哎呀,他此刻正在病中,非平时可比,若果他有什么得罪之处,你可多担待些个!”说得晏珠绯红了脸道:“主公身为一国之君,却给臣妾开这种玩笑。你就不怕人家笑话吗?”庄公大笑道:“我看你不是怕人笑话我,而是怕人笑话你夫君吧。既然明知道这样,你就多迁就迁就他嘛。我看他还是满听你的话的,这一点连我都自愧不如。”
晏珠刚想说话,庄公却又对颖张氏道:“老太太,您身边的这个丫头,是叫红杏来着?”颖张氏回道:“正是呢。这丫头是我十五年前在府门前拾的。她那时还小,可能是流浪久了,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了。红杏这个名字是老身给她起的。”庄公道:“我看他年纪也有二十多岁了,不知可曾婚否?”颖张氏道:“我本想让她做小儿的偏房,可是小儿却不肯接纳。说什么我有晏子就已经很幸运了,没的糟蹋了人家女孩儿。再说红杏也不肯离开我这个老婆子,所以到至今还没有对象呢?”庄公笑道:“既如此,我倒有一门极好的亲事,不知老太太肯不肯。”颖张氏并不知道红杏原先就喜欢颖考叔,后来她见颖考叔只满足于一个晏珠,那晏珠又是个有手段的,因此不敢轻易表露感情。后来见到叔詹,又为他的才能报折服,心知寄身颖考叔无望,就又把一腔情思转到叔詹身上。那叔詹倒也一心情愿。只因叔詹一向害羞,因此虽有颖考叔在二人面前说过几次,但都是点到即止,没有挑明。颖张氏哪里知道这些原故?因此欢喜道:“我也正愁这丫头如此下去不是常法,无奈多次说她只是不肯。今日既有主公为她做主,那么她就再不能推辞的了。”庄公道:“我身边的征北将军公孙阏,不仅貌美非常,而且极有才干。将红杏许配给他,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老太太,你看这事可好?”颖张氏道:“如此甚好。只是不知这丫头心中是怎么想的。待我问问。”红杏听庄公要给她指婚,早已心中发急,及至听到庄公把自己许配给公孙阏,心中更是惶急万分。原来她曾经听人议论,说公孙阏虽然相貌俊美,武艺高强,却是个心肠狠毒,嫉妒贤能的人。而且这人不仅是庄公的男宠,还与颖考叔不合,况且他本来就姬妾众多,只是碍着是庄公的男宠,没有取妻罢了。因此哪里肯应允?早就有个主意在心里了。听了颖张氏问她愿意不愿意话,就跪下先向庄公磕头,又向颖张氏磕头道:“小女不愿意。”此言一出,不仅庄公和颖张氏,就连曼伯也惊呆了。庄公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道:“你说什么?你真的是不愿意吗?”红杏道:“小女真的是不愿意。公孙将军姬妾众多,自有人爱,小女不愿意夺人之好。”庄公听她话里的意思,又象是吃醋,又象是讽刺公孙阏和自己。他拿不定这个丫头是什么意思,一时没了主意。
正在思量,旁边曼伯却说道:“既然她不愿意,主公就由她去吧。子都女人已经多的够受的了,还那么贪婪。再说微臣从不曾见过不贪恋子都美色的,这个丫头还算有点骨气。”庄公点头道:“无忌或许不知道,子都为这丫头,特特地求我成全。只因近来多事,所以我才没有给他提。这让我回去怎么和子都说呢。又没有对象,又不肯嫁。她这是什么意思?”晏珠虽然一直防着这个红杏,但一者毕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有了些感情。二者她也极为佩服红杏的风骨,再说她也不喜欢那个只会拍马逢迎,行事让人恶心而且时时想害自己夫君的公子阏。因此就有意说道:“主公想断这桩公案不难。只要问问红杏有没有心仪的对象就成了。如果有,就算了。如果没有,那么就得听主公的意思去办。”庄公刚想说话,那红杏却在脚边磕头说道:“主公在上,小女已有心仪之人,只是不舍得我家主母,所以蹉跎至今。”庄公说道:“既然你有了对象,那人是谁呢?说出来我也好向公孙瘀交代呀。”红杏回道:“小女的心仪之人就是当朝中大夫兼着太子少傅的叔詹先生。”晏珠原不知道红杏与叔詹的事,生怕她一急,说出颖考叔来,听到她这样说,心里总算放下了,却暗暗称奇道:这小妮子什么时候又勾搭上叔先生了?我怎么连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呢?看来我防她是防对了。
庄公听了红杏的剖白,回头向曼伯说道:“嘿,这桩风流案子越来越有趣了。只怕是单方面的呢。”晏珠听了又道:“这还不容易?把叔詹请来一问不就得了?”庄公笑道:“正是。小晏子如今也可抵得上半个女祭足了。”说罢就传令派人去请叔詹。
第五回:旁侧敲君主请将 石门会世子提亲
叔詹闻听庄公有请,并且是到招讨将军府,心中直打鼓,不知请他所为何事。不久叔詹请到。庄公不容他有思考的余地,劈头就问:“叔爱卿,寡人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要如实回答。”叔詹磕头奏道:“主公有话,但问无妨。微臣但能解答,万不敢辞。”庄公笑道:“你说,你喜欢红杏吗?”叔詹瞪大眼睛看看庄公,又看看跪在地上的红杏,心中早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心想原来庄公是问自己婚事的,主公到底没有忘记自己,不由得感动万分,口称:“主公厚恩,叔詹万死不能报万一。臣确实喜欢红杏。求主公成全。”
庄公听了叔詹之言,虽然已经凉了半截,却十分不甘,心想天下的好女子若都给你兄弟两人占全了,那我的宠臣怎么办?不行,必要想个什么法子成全子都,否则我已经答应了他,弄不好难以向他交代。思忖半晌,庄公方道:“那么你们可曾定婚?”叔詹以为庄公要给他提亲,就老老实实答道:“未曾。但颖考叔曾向臣提过几次。”庄公连忙问道:“你可曾答应?”叔詹回道:“臣。。。,未曾答应。”庄公吁口气道:“既然未曾定婚,议婚也没经你同意。那么你们便没有婚姻之实。如此说来,寡人要将红杏许配给子都,也就不为过分。就这么着吧,红杏的婚事寡人做主,还是配给子都。他们郎才女貌,正好是一对儿呢。”说毕,庄公就要起身。
曼伯在旁边见庄公徇私舞弊,以强权拆散有情人,心中极为不平。然而庄公话已出口,自己也难以驳回。此时见庄公要走,急忙在后面拉了一下他的衣襟,小声道:“主公难道忘了今天是为什么来了?”庄公一惊,心想我只顾子都,怎么把请颖考叔这个倔驴的事给忘了?于是就又坐下向颖张氏问道:老太太,我今天来,并不仅是为了红杏这丫头的婚事,而是来探望颖将军的。不知可否让寡人一见?颖张氏道:“小儿并没有什么大病,主公既然亲来探视,岂有不来亲见,反而要劳主公大驾之礼?”说毕就叫红杏道:“杏丫头,你去叫一叫考叔,就说主公驾到,让他赶紧见驾!”
红杏幽怨地看了叔詹一眼,磕头回道:“请老太太恕罪。红杏是已死之人,再不是老太太的丫头。”颖张氏奇道:“你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这种让人不解的话来?”红杏又道:“红杏除了叔詹先生,别说是公孙阏,就是国君,国王我也决不肯嫁。如果硬逼着我,我就不能反抗,也还有一死呢。怕什么?请老太太再问一次叔詹先生,他若真的不肯娶我,我也就没脸活在世上,唯有一死以洗今日之耻。”说毕泪如雨下。庄公听她这么一说,俨然又是一个柳如烟!即使心中愤怒,却再也发不出火来了。他铁青着脸,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竟敢挑战自己权威的丫头,就转而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颖张氏。颖张氏听了红杏之言,急的掉下眼泪道:“你们两个孩子真是糊涂!既然已经彼此相爱,为何不早些告诉老身?若早告诉了,又何至于弄到如今这步田地?好吧,既然你不便询问叔先生,那老身就代你问问。他如果不同意,老身也管不了了,随你们怎么折腾去。”说毕转头问叔詹道:“叔先生,你到底肯不肯娶杏丫头?”叔詹左右为难,想答应吧,无疑是给庄公下不来台;不答应吧,却辜负了红杏的一片情意,弄不好还会闹出人命。他不敢看红杏那热切的目光,思量半晌,却含糊答道:“臣也十分为难,不知如何决择方能全主公与红杏之意。。。。。。”
叔詹话未说完,只见颖老叔从内堂转出,大声说道:“好你个叔詹,你既然玷污了红杏的清白,此时却又想造辞推诿,这就是你这个当朝中大夫兼太子少傅,而且曾经做过万民表率的八方巡抚使吗?”颖老叔在众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突然出来,一语即出,四座皆惊。庄公素来是最忌臣子行为不俭的。在他看来,叔詹和红杏苟合,这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然而他不敢承担责任,这却万万不能。这不仅仅是个人的问题,而且有关朝政。如果叔詹在朝中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事后又象今天这么一味推脱,那么对这个臣子,自己就再也不能任用了。所以他虽然对颖老叔的话有所怀疑,却不及怪罪颖考叔怠慢之罪,就连忙问叔詹道:“考叔之言,可是有的?”叔詹黄了脸道:“考叔兄弟,这不是玩的,你可不要乱说。我何曾玷污过红杏姑娘的清白?”颖考叔却说的煞有介事:“怎么没有?难道你不记得今年中秋那天你和我喝醉了酒,留宿在我府中的事吗?当时我叫红杏扶你去西厢客房,你见红杏貌美,又是经过我同意的,乘着酒兴,就把好事办了。第二天你却没事人一样。这会子又和我懒。”叔詹细想中秋之夜,自己确实因为醉酒而宿于考叔府中。当时扶自己去客房的,恍惚正是红杏。然而有没有在醉中与红杏欢愉,自己却真的不记得了。叔詹此时就是有一百张口,却再洗不清自己身上的嫌疑。他知道这事正犯庄公之忌,急于洗脱自己莫须有的罪名,就磕头奏道:“微臣确实记不清当晚的事了。这事只有问红杏姑娘。她若说没有,臣也不敢娶她,就由主公配了公孙将军吧。但她若说有,臣即刻娶了她来,然后请主公降臣之罪。”庄公听了,深为讶异,然而事到如今,又不能不问,于是就问红杏道:“红杏,当晚叔詹是不是真的和你。。。那个了?这事关乎朝廷两位大臣名节,不仅仅只有碍你的清名,你要如实回答,否则寡人要重重的治你欺君之罪。”红杏先听颖考叔以这种借口挽回自己与叔詹之事,心中也甚恼怒,可是现在情形如此,自己倘若有一言不慎,那么不仅毁了自己深爱的男人,也将毁了恩主。少不得自己豁出名节,来挽回恩主与叔詹的性命。于是含羞忍泪,伏地泣道:“回禀主公,真有其事。当晚叔先生与恩主喝酒,因酒醉不能回府,恩主就命我扶叔先生回客房就寝。不料叔先生乘醉要了小女身子。想是叔先生饮酒太多,后来也就记不得当晚的事了。小女以为恩主曾经私下把我许配给先生,二则也因为此事难以启齿,所以就没有禀明老太太。请主公明察。”庄公深信不疑,叹口气道:“叔詹做出这等没有脸的事,事后却又怕担责任,本该重罚,然寡人念你有功,又是酒后失德,所以并不追究。只怪子都没有这福气罢了。”叔詹与红杏双双磕头谢恩。晏珠心中叫绝。曼伯却为三人捏了一把汗。
庄公看见颖考叔趴在地上,讽刺他道:“颖爱卿,寡人听说你病的不轻,如今可还好些?”颖考叔磕头奏道:“微臣托主公洪福,身体已经大好了。多谢主公于百忙之中还惦记微臣。”庄公笑道:“既然贵体痊愈,那么病假也可以告一段落了吧?”颖考叔回道:“既然微臣病体康愈,就再也没有仍然告假在家的理。微臣正要入朝奏请主公结束假期,不料却劳主公亲来探视。臣蒙圣恩久矣,主公此来,让臣更加感激不尽。”庄公却把脸色一沉,问道:“然哉你为何迟迟不来见驾?”颖考叔沉稳奏道:“臣久感小恙,形容穿着均不堪入目。臣恐有污主公法眼,因此在内室修饰之后方敢拜见。”庄公听颖考叔说的比唱的好听,偏偏又挑不出什么毛病。心中虽然不悦,却也暗暗佩服他的机变。
“颖考叔,”庄公说道;“寡人今天来,本来是探望你的,可是你既然病体已愈,那么从明日开始,就正常入朝议政吧。不过,今天寡人有忧心之事,不知颖爱卿能否为寡人分解呢?”颖考叔奏道:“微臣不敢!不知主公所问何事?只要是微臣知道的,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时颖张氏,晏珠和红杏等一干颖府女眷,听说他们君臣要议政,都连忙起身告扰,然后入内回避。等女眷们进去之后,庄公才亲自下座来扶,笑容满面地说道:“寡人如今深悔当初不听爱卿之言,以至和天子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现在寡人想要入朝修好,爱卿以为如何?”颖考叔奏道:“此举诚为圣明之策。却不知主公如何解释‘盗取麦禾’一事?”庄公挠头道:“寡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