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家人仆役,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召之济身形踉跄,几乎带着哭腔一路喊着另外所熟悉的家人名字,一路往内室狂奔。奔至内室门外,却见其妻躺在地上,也早已经命归黄泉。撩开帘子,又见一子一女也躺在地上。召之济不顾看视儿女是否还有没有救,就慌忙来到自己的床前。这一看不要紧,召之济不由得肝肠寸断,哭倒在地。原来他母亲连被带人,已经被刀斧砍的稀烂。
扁鹊随着召之济进得大门,就开始放下药箱,伸出手指,一一探视伤者鼻息。可是探过了一个又一个,眼见已经探完了召之济的子女,却没有发现一个有生还希望的人。下手的人心狠手辣,都是一刀封喉,不留活口。满府之中,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侥是扁鹊见多识广,也被这种歹毒的屠杀惊的毛骨悚然。
不移时,开合与刘劲等将听得消息,都带兵丁前来看视。众人久经战阵,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但是看到这种满门灭口的惨状,也不禁潸然泪下。召之济必竟是有理性的人,见众将都来了府中,深怕没人守城,便含悲忍泪向二将言道:“二位将军留下两百兵丁,一百守卫府第,一百可助我办理丧事。防城此地,非同小可,你二人可一面加强守城之事,一面速去四门加强盘查,再令人于城中搜索,只恐还有余党隐在城中耳。待我办完丧事,再捉拿凶手,为我一门四十余口报仇。”二人听命,留下二百兵丁去了。这里召之济始办治丧之事。扁鹊见留下无用,便也告辞而去。
祝聃接到庄公旨意,急忙略为收拾,就随使者奔防城而来。远远望见防城之上一片雪白,并闻有哀乐之声传来。祝聃惊问:“城中何人故去,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使者道:“我也不清楚。我们到了营盘,一问便知。”二人便打马来到中军,祝聃下马,先至庄公帐中相见。时庄公正聚齐众文武商议军事,见祝聃来到,亲自下座来迎道:“神射将军来此,乃我军一大幸事。但只恐将军错过了一桩好戏。不知是哪个侠客做的如此人情,那召之济已经一命呜呼了。”祝聃这才知道防城之内出了如此大的变故,行完叩拜大礼,只得又迎合着说了几句庆幸的话。颖考叔初见庄公幸灾乐祸,此时又见庄公不和自己商议就把祝聃招来,心中已隐约觉察防城之事是庄公捣的鬼。颖考叔一生光明磊落,一向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但是庄公既然没有承认,自已又没有确切的证据,因此虽然有心想询问一番,却不好冒然开口,也只得把话憋在心里,愀然不乐而已。
第二十七回 攻城考叔始受辱 赐剑殇公再信谗
庄公看到城中军士尽皆带孝,便当真以为除掉了召之济,不由的高兴万分。于是便聚众文武道:“如今召之济那老儿命丧黄泉,城中虽有虎劳等人,俱都是些无谋之辈,不足为虑。我意趁其城中治丧,乱而取之。众爱卿以为如何?”公孙阏和高渠弥齐声说道:“末将认为甚妥。请主公让末将带兵攻城,以报先前数败之仇。”夷仲年亦道:“小将也认为主公此计甚妙。乱中取胜,甚合兵家之法。”颖考叔却奏道:“微臣以为不可。”庄公奇道:“哦,那你倒说说,有什么不可以的?”颖考叔躬身再奏道:“趁人之危,非大丈夫之所为。再说我等亦不知城中所丧之人是不是召之济。冒然攻城,非但有失,亦有可能会落人笑柄。”郑庄公给情势冲混了头脑,笑道:“爱卿虽然言之有理,但别忘记了,现在是在打仗。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在千军万马之中,生死存亡之际,还有什么大义可言?在战场上,讲的就是实力。再说,不管城中所丧何人,这都是一个攻城的绝好契机。否则迁延下去,我军千里运粮,久后必当不济。寡人已经决定了,诸爱卿不必再谏。”说罢便吩咐颖考叔:“寡人与你一道升帐。祝将军,待会昨阵之际,你就跟在我的身边。”颖考叔与祝聃等人俱都答应着下去了。
再说防城之内,召之济办理丧事未完,忽听军士来报说折冲将军求见。召之济知道是宋殇公又添兵来,心结稍有松动,连叫快请。云飞进得门来,但见满院子都是棺材,饶是他进城时已然听开合说过其事,还是吃一大惊。走到正厅台阶之前,召之济早已在那儿迎着。云飞见召之济身着孝服,而带戚容,想想他这么年过半百,才智非凡且人品高洁的一个人,一门三十余口就这么没了,不禁又惊又怒。方欲跟他说几句节哀之类的话,却忽听得城外鼓声大震,炮声隆隆,召之济料得郑军又来攻城,本来恼怒的心更是火上浇油一般,那怒火直如那扑不灭的火苗一拱一拱的直往上窜。于是召之济把丧事托付给一个前来帮忙的朋友,就吩咐军士备马,就要往城上飞奔。云飞制止不住,也慌忙骑马跟上。两人往城南走不到一半路程,就看到刘劲骑马迎面奔来。刘劲到了二人跟前,下马俱言齐郑又来攻城,自己深恐有失,所以前来禀报,不期迎头遇上。召之济阴沉着脸,耐心听完刘劲禀报,却不回言,突然朝马屁股狠狠抽了一鞭,那马吃疼,往前一窜而出,载着召之济往前狂奔。刘劲只得慌忙上马,与云飞两人紧跟而去。
郑庄公率领颖考叔等将直逼防城之下。先锋公孙阏派枣高骂战。那枣高本是粗人,虽然诡计多端,却不知道骂战也需要恰当措词,只把那些粗俗不堪难以入耳的肮脏话拿来乱骂一通,不仅是夷仲年,颖考叔和原繁等人听了直摇头,就连庄公听到后来也不禁眉头直皱。
枣高正骂的口沫横飞,忽然城上一声炮响,撼天动地。随后城上摘掉免战牌,就见召之济身着纯白孝服,倚着箭垛指而骂道:“颖考叔,我敬你是个人物,却不想你如此卑鄙无耻,竟然派人杀我妇孺老人。有种的就只管来攻城,不要尽来这些下三滥的手段!”颖考叔听罢,虽然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但看那召之济在盛怒之际,恐怕亦不会听自己分辨。联想到庄公与公孙阏的言语举动,心想召之济家人被杀,难保真的是他们的主意。想到此,亦不禁为庄公红了脸,一声儿也不言语。
召之济见颖考叔迟疑不答,却反认为自己一家被灭门,都是出自颖考叔的主张,于是更加痛骂颖考叔,把一些他自己平时都骂不出来的脏话,滔滔如水般朝着颖考叔倾泄而出。颖考叔分辨不是,不分辨亦不是,正在左右为难,旁边公孙阏见召之济竟然还活着,早就恼羞成怒,此时虽然听得他句句都骂颖考叔,却都如骂自己一样,便不奈烦起来。于是悄悄来到祝聃身边,轻声道:“祝将军,你可用神箭让那老儿闭嘴。”祝聃迟疑道:“没有主公命令,吾不敢射。”说罢望着在坐在大辂车中的庄公。公孙阏嗔道:“你以为主公招你来是让你掠阵的?还不是想用你的神技除掉此人,为我五万中原豪杰报仇雪恨?再说你父亲曾与此人有师兄弟之情谊,你也算与他有旧。你若不射,便是有通敌之嫌疑。你尽管射,有事就往我身上推便是。”这公孙阏与祝聃虽然同为将军,但职位一个是中大夫,一个是下大夫,更何况公孙阏是庄公跟前最受宠的人,尊卑高下,祝聃就是再笨,也看得出来。因此只得隐进到旗影之中,暗暗张弓搭箭,瞅准召之济一箭射去。
不料祝聃刚刚发出一箭,就见从城上也“嗖”的一声,亦飞出一箭,正与祝聃之箭在中途相遇,齐齐撞的粉碎。祝聃大惊,失声叫道:“是云飞。原来他也来了!”他这一喊,凡是经过郜城之战的亦都大惊失色。庄公虽然曾经听说云飞英勇,便却从未见其面。今见众将如此,心中好奇心起,也都随着众人的目光朝城上望去。只见云飞英姿抖擞,斜倚着箭垛大笑道:“人人都说郑国名将如云,却没想到尽做一些偷袭暗杀的卑劣之事。郑将如此,想必郑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公孙阏与枣高气的浑身乱抖,颖考叔和原繁等人也都为庄公而面带愧色。那庄公见那云飞如此,早已经相信此人非寻常人物可比,此时又听他这一番话,不仅不恼怒,反而十分的佩服他的勇气。
若是在召之济特别是云飞没有出现之前,庄公还有意下令攻城,可如今召之济不知为什么没有死,而且又添上一个猛将云飞,庄公就不能不有所顾忌。他心中虽然早生退意,却故意问颖考叔道:“大元帅以为可战否?”颖考叔如实回答道:“军心不稳,士气已挫,不可战,战则必败。”庄公道:“既如此,传令退军!”说罢却先走了。这里颖考叔便传令下去:“后队做前队,前队做后队,众将各率所部,循序而退,乱动者斩!”众军遵命,井然有序地缓缓而退。城中召之济等人见了,亦不敢出城来追。公孙阏与枣高二人回去不免又被庄公责骂一番,此切表过不提。
郑庄公回营以后,因召之济未死,又添了猛将云飞,心中一筹莫展。于是向颖考叔问计道:“爱卿以为用什么策略怎样才能打下防城?”颖考叔一直沉默不言,此时听庄公问他,却不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主公是否真的下令让公孙将军派人暗杀召之济?”庄公含糊答道:“寡人并没有下令让什么人去暗杀他。我也是在子都事后才向我禀报时才得知的。不过他的方法虽然有欠妥当,却也是忠君之心的表现。你不必为此事而耿耿于怀。目前我军在此地耽搁已久,爱卿还是想出个办法打下此城,才是正理。”颖考叔皱了皱眉头,只好暂且放下这一节,郑重说道:“不瞒主公说,微臣一向不主张攻打宋国。我认为不如就此罢兵,与宋国和好为上。”庄公笑道:“爱卿有所不知,如若在未攻打防城之前,且宋公有所示弱,那么两家罢兵和好却是个善策。但如今寡人已经骑虎难下。如果就此退兵,宋公便会说寡人怕一个文弱书生,这话一旦传扬开去,你让寡人的脸面往哪儿搁?所以不论如何,寡人非得攻下此城不可。寡人知你的心思,待打下此城以后,是战是和,寡人都唯你是从,如何?”颖考叔听了,心道:你倒为了脸面而打这场战争,却不知两国有多少百姓因此而家破人亡。他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嘴上却只好说:“请主公记得今日之言!既然主公执意要打下防城,微臣当有一言奉上。”庄公喜道:“爱卿请说。”颖考叔道:“微臣先前曾派公子冯,联络其心腹之人——宋国当朝太宰华督于宋都制造流言,言召之济有谋反之心。那宋公疑忌,必会下旨招他回去。召之济一走,此城便指日可破。如今屈指算来,那宋公的旨意大概也快要到了。微臣可再令公子冯到城下寻其答话,只言招降之意。。。。。。,”庄公不等颖考叔把话说完,便道:“既然你认定宋公会下旨招他回去,那么又何必再让公子冯去城下招降?”颖考叔答道:“那召之济非寻常人物可比。臣恐其识破我计,不肯即刻归去耳。”庄公大笑道:“原来你让公子冯去招降,是为了加深宋公对那老儿的猜忌,寡人猜的没错吧?”颖考叔连忙躬身说道:“主公圣明!微臣正是此意。”庄公看了颖考叔一眼,心中叹道:“古来多少忠义之士,都倒在君主的疑心之下,我当引以为戒。自此便不再轻易疑忌臣子。颖考叔后来没有死在庄公之手,而是被奸臣所害,也多亏庄公这一叹。
当天两军各自吩咐紧守城寨,暂且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召之济便接到宋殇公的招他回京商议军国大事的旨意。众将俱各不解,纷纷到召府讨召之济的主意。召之济虽然一夜未曾合眼,思路却仍然十分清晰。他接过旨意,便长叹一声道:“防城危矣!自古忠孝两难全,但忠既排在孝的前面,我却不能不为忠而舍孝了。”众将都失声道:“先生何意?难道要丢下此城而回京覆旨吗?这明摆着是主公听信了谗言,存心要弃此城,并害先生。”召之济道:“非也。我意非是愚忠,而是写书向主公明言此时不能回京的理由,坚守此城。如若主公怪我,我也只好等郑军退去再回京领罪了。”言犹未毕,有军校来报:宋公子冯来到城下,声称要见召先生。召之济听了,便欲前去会见公子冯。云飞谏道:“置此非常之际,见其恐又生出是非。”召之济道:“公子冯乃先君之子,虽然逃亡在郑,但与我却有君臣之礼,不可不见。再说我行事磊落,有甚可怕来?”于是不听云飞之言,与来使和诸将往南门而来。
倚定箭垛,召之济便问公子冯道:“汝乃宋公子,却助郑为虐,害我百姓,侵我疆土,今日竟还有脸面来招降!你我虽有君臣之义,我却不耻于公子的行为。可速速离去,否则有我折冲将军在此,只恐一言不和,伤汝性命。”公子冯面红耳赤,勉强说道:“宋公无道,专行杀伐,又不尊王室,残害手足,先生乃忠义之士,却招宋公疑忌。今日郑公奉天讨罪,大军所到之处,望风披靡。先生不如听我一言,及时归降,异日不失为郑之上大夫。如若稍有迟疑,不日将为刀下之鬼。”云飞大怒,拈弓搭箭,锁定公子冯道:“我不射汝,汝可归去。如若再出一言,休怪我手中宝弓无情!”公子冯看向召之济,见他并不言语,知事不谐,只得打马归寨,如实向庄公回奏。
庄公听公子冯讲罢,拍案怒道:“老匹夫实在无礼!他欺我攻不下此城,寡人偏要攻给他看。”说罢就传令攻城。叔詹连忙摇手谏道:“主公万万不可急于攻城。”庄公怒道:“有何不可?”叔詹再谏道:“微臣认为大将军妙计,此时已经生效。说不定宋公的旨意,已经到了防城。那召之济如若归去,此城便指日可下;他若竟敢抗旨,那是自取灭亡。主公如急于攻城,宋公释疑,此城便牢不可破。如此以来,岂非前功尽弃了?”庄公怒气稍息,道:“既然如此,我便再等十天。如宋公不疑他,我便使大军踏平此城,一个活口也不留!”说罢拂袖而去。颖考叔对自己的计策颇有自信,并不怎么为庄公发下的毒誓担心。众将亦各无言,一一散去不提。
宋殇公在信使走后,怕这一道旨意仍不能招回召之济,便又向华督问道:“太宰以为召先生可不可回?”华督奏道:“我看不尽然。”殇公惊道:“何以见得?难道他敢抗旨?”华督又奏道:“召先生向来恃才傲物,行事爱走极端,不把主公放在眼里。所以微臣以为奇…书…网,主公虽然在旨意上说的明白,只恐他仍然不肯速归。”殇公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他敢抗旨,寡人就砍他的脑袋。”不几日,信使回来报称:召之济不肯尊旨,并言召之济不避嫌疑,在城上与公子冯对话一事。说罢奉上书信。殇公展开来看,却见书中言道:“微臣奉命驻守防城,未曾有失。如今正置防城生死存亡的关头,臣不敢弃城而去,请主公恕臣抗旨之罪。末了又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等语”。殇公大怒,掷下书信呼道:“拿寡人的尚方剑来。”旁边侍从拿来尚方宝剑,殇公便问:“猛获何在?”猛获应声而出道:“末将在!”殇公道:“寡人赐你先斩后奏之权。你拿此剑速去防城,招其回京。他若再敢抗旨不遵,就地处决。”猛获跪下大声道:“末将遵旨。”说罢起身,雄纠纠的挺胸去了。
这里华督急忙向殇公说道:“臣深恐猛获将军真的就于前线处决召先生。请主公准许臣出去跟他说一声,不可就在前线动手,免得寒了众将士的心。”殇公点头同意。华督便赶上猛获道:“猛将军真的要带召先生回京吗?”猛获奇道:“怎么,难道太宰没有明白主公在朝上说的话吗?”华督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