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他迎来。触手之际,考叔忽然不见。解绥急忙转身回顾,却又见主人立在自己身后,仍然面色严峻地朝自己看了一眼,就朝门外走去。
解绥一边追着颖考叔的脚步,一边大叫:“主人且慢行,等我一等。”考叔并不答言,脚步如飞般而走。解绥加紧脚步,考叔也便急行。解绥稍慢一慢,考叔便也慢了下来。两人一追一赶,不觉出了颖府,来到一处府第之前。解绥一不留神,考叔消失不见。解绥前前后后的找了数遍,始终不见颖考叔的踪迹。解绥暗暗惊奇,回到考叔消失的地方,抬头朝府门上看去,只见上面大书:“上大夫府”四个大字,这才知道此处是叔詹的府第。解绥思忖道:“主人引我至此,莫非另有深意?也罢,我就回去向主母讨一封谏书,从此到叔大夫府中苟活,以待主人的安排罢了。”想罢便转身回颖府中去了。
天还未亮,晏珠已准备好一切。她于昨晚已经通知了他哥哥晏海清和早就想归野的叔詹两人,余者均不曾告知。此时叔詹早已带着雇佣等候在门外,但不知怎的,晏海清却迟迟未到。晏珠知她此次归乡,乃属抗命,哥哥不来,也是怕牵连自己的缘故,因此除了更添悲戚,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安排好一切,她便回房去抱孩子。那孩子还在熟睡,全然不知道府中近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晏珠看着这个眉眼之间和夫君十分相似的孩子,回想与颖考叔与生前的种种恩爱情形,不禁肝肠寸断,那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直流下来,想止也止不住。良久,晏珠才回过神,揩去眼泪,用锦被小心包好孩子,抱着他登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众人正欲起行,却忽见解绥拦在车前,跪下禀道:“主母慢行,奴才解绥有话要说。”晏珠道:“你不去原大将军府上,拦我车马,却是何意?”解绥道:“小人敢请主母将奴才谏往叔大夫那里。”晏珠正在惊奇,叔詹却急忙把解绥拉到一旁,耳语道:“解管家,不瞒你说,我也欲归野。你不去大将军那里,却去我那里干什么?”解绥呆了一呆,答道:“大夫此举乃为抗命,府第须暂时收回不得。小人肯请去为大夫看守府第。”叔詹严肃道:“此举决不可为。你还是去原将军那里为好。”解绥道:“小人除了叔大夫府,哪里也不愿去。请大夫恕小人抗命之罪。”叔詹无可奈何,从身边取出一包银两,谓解绥道:“既然如此,你拿此资去逃命去吧。如今京师已成非之地,你不宜卷入其中。”说罢他见安庆已经锁好大门,遂不等解绥回话,竟自催促车马起行。
安庆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叔詹与两个随从骑马不离马车前后。三辆灵车,各雇有两个车夫赶着。只听得安庆吆喝一声,那套着双马的车子开始辚辚响动,载着晏珠母子快速向城门驰去。出城之时,因有叔詹在侧,所以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于是众人很轻易的出了城,直往颖谷进发。
第二回 贤走寡君拦臣眷 难尽喜信疑公子
一行人出城没有多久,忽听背后有人大叫:“前面的人请留步,曼无忌有话要说。”晏珠便和叔詹说道:“劳兄长你去阻一阻无忌,就说我们已经在车中睡熟。就让他回去吧。”叔詹点头,便让过晏珠的车驾,留下来等候曼伯。原来曼伯因原繁在京城等地劳军,这京都巡防使一职暂由曼伯担任。他于早起巡城到东门之时,听说晏珠一行人已经出城走了,便慌忙派人奏知庄公。他又恐以自己与颖考叔的交情,晏珠会不买他的帐,他寻思瑕叔盈与考叔生前交厚,让他来或许可以拦住晏珠,于是便又派人去知会瑕叔盈,而他则朝晏珠所行方向追来。
不移时,曼伯赶到叔詹面前,说道:“叔大夫何故拦住无忌去路?我奉主公之命,要接他母子进宫恩奍。她如今私自回去,便是违抗圣旨。到时候主公怪罪下来,恐怕连大夫都脱不了干系。”叔詹道:“主公那里自有我去分说。无忌不必再劝。”曼伯踌躇道:“即如此,我去和嫂嫂说句话。”叔詹道:“他母子现已在车中睡熟,你去打扰恐有不便。”两人正说间,瑕叔盈也打马飞来。两人一起劝叔詹,都要去见晏珠。叔詹只是不肯。瑕叔盈不顾冲撞叔詹,一拉马缰,闪身躲开叔詹,向晏珠的马车跑去。叔詹见拦他不住,只得和曼伯跟着瑕叔盈往晏珠的马车而来。
晏珠听闻瑕叔盈拦住去路,便揭开帘子,冷然问道:“瑕将军拦住我们母子去路,意欲何为?”瑕叔盈和曼伯慌忙下马,在车前拱手说道:“我等奉主公之命,来接夫人进宫恩奍。还望夫人回转京都,我等好向主公交差。”晏珠冷笑道:“先前我夫君贵为四方招讨大将军,总督郑国四十万军马,尚且保不了我等,以致以身试险,为奸人所害。如今我夫君已然去世,谁还能保得住我们?你们还是回去算了,见了主公就说我晏珠并不稀罕他的供奍,只回去守夫君和婆婆的庙便是了。我们有手有脚,想来还不至于饿死。”二人无话可说,正在发愣,忽见后来又飞来数骑,其中一人手执庄公的旨意,大叫:“前面的人慢走。主公有旨!”
须臾那数人来到面前,只见那手执旨意的一人拦在马车之前,意欲宣旨,却不见晏珠下来跪拜。那人略显尴尬,但他又素闻晏珠的脾气,而且此前庄公让他来时,也吩咐他不可莽撞,便只得宣旨道:“兹有已故大将军颖考叔之遗孀晏珠及其子两人,寡人欲迎进宫中恩奍,何故不遵圣命,而私自归乡耶?望旨意到时,务必回转。钦此!”晏珠听罢,又揭车帘说道:“各位,晏珠原是化外之人。我夫君在一日,我是朝中人一日,我夫君不在,我便不是朝中之人,所以我如今并不受他的约束。你等以此回奏,保准无事。还有,我已经把他原先所赐之物都封在府中,锁匙在叔大夫手里。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也不劳各位再送,我等便就于此处分别。”说罢摔下帘子,就令安庆催车前行。
叔詹径自走到曼伯面前道:“我在入朝做官之前,曾立有誓言:考叔在一日,我便在一日。如今考叔不在了,我也便走了。我早已把家眷移出京城,和颖夫人母子一道回颖谷去。这是颖府的钥匙,还有我的官印,一并请将军带回面见主公。就说我等去意已决,若再强求,便让他担当残害功臣之后的罪名。”说罢丢下官印和颖府钥匙,打马朝晏珠一行跑去。
曼伯只好同瑕叔盈一同回见庄公。庄公听毕晏珠和叔詹所说,先是恼怒不语,稍后又诡秘一笑,道:“既然他们去意已定,寡人也不再强求了;就任他们去吧。你们可吩咐颖谷地方官员,让他们好生‘相待’。”他特意把“相待”二字说的重些,其中的意思便是:监视他们,防止他们有什么不满甚至是越轨的举动。瑕叔盈天性率直,还道是庄公的一片好心。曼伯在庄公身边多年,熟悉他的性格,所以听得心中一寒,却不再言语,暗中去按庄公的意思办了。
晏珠一行走到第四天,眼看所行地界已经临近陈国边境,再有三天便可到达颖谷了。几人不见有人追来,都松了口气。哪知安庆眼尖,早见十几个猎户都着短装,远远的拦在前方。见他们走近,却不让开。安庆心中惊疑,便先指给叔詹,然后又告知晏珠。晏珠便向安庆道:“你可前去打听,问一问是什么人。如果不是附近的猎人,可催车速行。如果是,我们就此歇息也未尝不可。”安庆领命,上前向众猎户深施一礼,问道:“敢问众乡人拦住我等去路,却是何意?”那些人当中有一人同样也向安庆施了一礼,不回安庆的话,却道:“请问这位大哥,颖夫人是不是在你们当中?”安庆心里“咯登”一下,小心说道:“你们是什么人,找颖夫人有什么事?”那人笑道:“请大哥不必惊疑,我们不是坏人。只因我家主人找颖夫人有事要谈,所以我们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了。”安庆拿不定主意,便回来禀告晏珠。晏珠听了,便道:“你可叫他主人独身前来,待我问他。”安庆回去把晏珠的话如实说了,对方商议半日,便有一人越众而出,骑马朝晏珠的车驾缓缓行来。
不多时,那人来到晏珠车前。众人观之,其人虽然衣着粗陋,气度却自不凡。只见他就于马上施了一礼,便问:“敢问夫人,可是郑国已故招讨大将军颖考叔的遗孀?”晏珠隔着车帘回道:“正是小女。请问这位大哥,找我有何事相商?”那人慌忙下马,又施一礼道:“我乃陈国君主桓公是也。刚才前来问话的,乃是我的臣子伯爱诸。寡人爱惜考叔之才,因见郑侯暴戾,不堪辅佐,所以曾向考叔说过,只要他肯来我陈国,我陈国的大门随时会向他敞开。考叔忠心不二,因此不曾答应寡人。如今吾闻考叔为奸人所害,心甚痛之。吾料夫人母子必不会留在郑都,所以欲请夫人携子入陈奉奍。此举乃是为保忠良之后,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原谅!”晏珠听闻陈桓公说起颖考叔,不禁潸然泪下。半晌,她方才说道:“陈君亦知我夫君忠良,郑侯却是一个瞎子!可怜他为天下百姓着想,赴汤蹈火,鞠躬尽瘁,却落得个惨死的下场。”说罢痛哭不已。陈侯也凄然无语。众人都陪着落泪。
良久,晏珠方才缓缓说道:“小女本欲扶夫君和婆婆的灵柩回原籍,就在那里了却残生。。。。。。”陈桓公忙道:“寡人虽然自知此举鲁莽,但吾一片诚心,还请夫人体谅。”晏珠谢道:“小女知道陈君的心意,但考叔在日,就不曾答应君上,何况我们孤儿寡母,已无为贵国所用之处。再说郑侯虽然无状,但郑国必竟是考叔的故乡。想必我夫君在日天之灵,也不想让我等入陈吧。多谢君上的一片好心,小女实不能从命。”陈桓公听说,叹息数声,也只得罢了。
晏珠又向叔詹道:“兄长可为我送送陈君!”陈桓公本来就见过叔詹,他知叔詹为考叔的密友,也是一个贤才,便道:“叔大夫封官挂印之事,寡人已于近日听闻。大夫气节之高,实在令人可敬可佩。不知先生可肯入陈否?”叔詹笑道:“我早已不做官了,君上若叫我一声先生,我便感激不尽了。其实我原本并不想做官。先曾答应郑侯入朝,一是因为当时郑国正闹民变,郑国势危,二是因为考叔一力谏之。后来多次欲思退路,只因怕考叔被奸人所算,所以才迟迟未能归隐。如今考叔已逝,也便是我退步抽身的时候了。请君上原谅草民的直率,我已同颖夫人说妥,就在家乡办个私塾,授业为生。”陈桓公道:“真高士也!只是我听说先生早已成家,为何却不见贵家眷跟随?”叔詹道:“君上有所不知,我早将家眷送出,现在恐怕已经到了颖谷了。”陈桓公惊道:“何时的事?”叔詹道:“大约三天之前。”陈侯沉思道:“这就怪了。我等在此地等候了将近半月,逢人便问,却不知路过之人中有先生的家眷。”叔詹听得脸色煞白,急忙说道:“你们问的是颖夫人,却不是我。想必他们不想节外生枝,急于离去了呢。”陈桓公道:“我们询问之时,甚为详细。如果贵家眷路经此地,听我们如此相问,必定停车相询。但我们半个月来,却没有碰到有说知道颖夫人的去向的。此地是去颖谷的唯一道路,难道先生不觉得此事可疑吗?”叔詹心中惊惧,暗自思量道:陈侯为人精细,考虑的极有道理。但如今郑国境内民风纯朴,不应该有盗贼出现。难道是庄公不想让我归隐,暗中又把红杏他们接走了?想到此,心中暗叫一声“苦”也!这可如何是好?
陈桓公见叔詹沉默不语,便以询问的口气说道:“先生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叔詹不便说出心中所怀疑之事,便道:“草民并没有想到什么。我意还是先送颖夫人母子回乡,看看情况再做打算。”陈侯做别道:“既然如此,寡人也不便强留你们了。倘若在郑国不如意,可随时往伯爱诸大夫的府上投贴,由他来奏寡人,届时寡人定会将你们好生安置。我国中也不平静,就此别过吧。”叔詹再三谢之,陈侯方才去了。
晏珠只道陈侯与叔詹相叙甚得,便不相疑。倒是叔詹一路行来,心中疑惑不定。不几日到了颖谷,叔詹果然没有见到红杏等人,却见庄公的新任虎卫军首领刘升(原为公子吕家将,公子吕死后,庄公便把他补为虎卫军副首领,受枣高节制。枣高死后,庄公便把他升为正首领)率领着三十位大内侍卫,旁边还有数位当地的官员,乡绅及地保等人都候在村口。叔詹一见刘升,便明白红杏一定是在中途被庄公接去,而自己归隐乡里的计划也算是泡汤了。刘升迎着众人,把庄公叫他来抚恤功臣家属,请叔詹入朝复官的意思简单说了,便催叔詹起程。叔詹只得同刘升一起,又从原路返回。
刘升临走之时,应晏珠请求,在已经修好的忠孝庙之中,又修了一座道观。好在忠孝庙规模十分宏大,道观在其中并不显多余。刘升又遵庄公之命,把颖考叔生前从庄公那里所得之物,都一一带来了,另外又留下好多财物。晏珠坚辞不受,刘升只说是庄公的命令,不敢有违,坚持留下了。晏珠便将全部财物变卖成钱粮,都分散给乡里,自已却穿起道袍,只欲守着孩子与忠孝庙前的一块田地过活。众乡亲感激考叔夫妇之德,死活不让晏珠务农,都愿意自发的维持庙宇,并供养他们母子二人。晏珠起初不受,后来经不住众乡邻的再三跪求,只得允了。从此她每日不是修行,就是教养孩子,却从不甚至也不让安庆教授他武艺。
公子冯自周平王末年逃奔于郑,唯恐宋殇公加害,至今不敢归国。虽然他在郑国深受庄公宠爱,众公子与诸臣等也多与他相善,但毕竟是异国他乡,不如在故国如意。随着年纪渐长,白发也添了上来。公子冯心灰意懒,出门也渐渐少了,每日不是抚琴消遣,就是对月长叹。
一日公子冯正在驿馆闷坐,忽见从逃亡以来就一直追随自己的近侍毗邻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喊道:“公子大喜了,公子大喜了。。。。。。”,公子冯喝斥道:“你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我喜从何来?这是在郑国,你这么个样子,叫人看了笑话!”毗邻气喘吁吁地道:“公子,真的是大喜的事儿。”公子冯心不在焉地道:“那么你说说,是什么喜事儿?若说出来不能让我喜欢,罚你今天不准吃饭。”毗邻笑道:“我若说出来的事儿让您老喜欢,您恐怕得让我吃上几千年的美食呢,到时候只怕我活不了那么长时间。”公子冯也笑了,说道:“你别只管卖关子,先说说看,是什么事儿让你这么兴奋?”毗邻环顾四周无人,悄悄地向公子冯说道:“我今天出门为公子买纸笔,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太宰华督的人,说是奉了太宰大人命令,来接公子回去呢。公子你听,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儿?”公子冯惊疑不定,问道:“你可打听清楚了,他接我回去,到底是为什么?”毗邻答道:“小人一听太宰大人要接公子回去,喜欢的什么似的,就没有打听清楚。反正太宰大人是公子的人,他让公子回去,必定是宋国出了什么变故。不管是什么吧,总会是对公子有利的。”公子冯大喜道:“你小子说的有理,我当去朝堂探听一下虚实。”说罢换上朝服,入朝去见庄公。
第三回 穷兵黩武君臣死 韬光隐晦名位收
此时郑庄公已然接到华督的国书,他见那国书上写道:宋君已毙,特遣使来迎公子冯回国,欲立为君。庄公猜疑,说道:“莫非此书有假,倒是宋公要哄子冯回去,欲待杀害?”祭足奏道:“君上可接见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