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青人较粗鲁,悄问周义:“对头已约老师在关王庙相见,难道还会来么?”周义附耳悄语,“事情还拿不定,但是不可不防。对头今天一上来就打算行刺,已然看出情虚;所发三支追风燕子梭。又全被爹爹接去,更难免于气馁。爹爹平日料事如神,看方才的意思多半料到老贼和他的党羽,打算骤出不意,给我们来个先发制人……”话未说完,嘴忽被人按住,随听耳边低喝:“不许开口:不是万不得已,谁也不许出去。我料对头就不会来,也必先叫两个能手来窥探我们的强弱虚实。老贼心毒手黑,须要防他暗算呢。”
众人听出是周侗的口音,忙即回头,周侗已拉岳飞走去。周侗把岳飞领到了正房东里间。岳飞见外屋师父榻上好似睡着一人,也没有问。到了里屋,周侗早把后面一排窗户打开,令岳飞掩向一旁,悄问:“你路上遇见的人多么?”
岳飞答说:“先只四人,弟子见他们形迹可疑,来路又是凉亭土冈后面,便在暗中跟了下去。走不多远,又来两人,腰间都凸起一块,好像藏有兵器,口气均极凶横,公然明说,在关王庙埋伏下许多人,要引恩师天明前入伏报仇等语。”周侗说:“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你知对头的用意么?”
岳飞悄答:“我料群贼仿佛是叫弟子带话神气。照他说话那样夸张,恐还藏有诡计呢。”
周侗笑道:“所料不差,快到时候了。你目力比我还强,你看土冈一带有什么动静没有?”
这时,天已将近三鼓,月明如昼,照得后面院字树木和浸在水里一样。屋子里灯光早熄,屋里正背月光,一片漆黑。窗外本是亩许来地的一片菜园,西面通往土山凉亭。东北面对着那一列土冈,中间还隔着土山凉亭和一些树木。两下相去约有十多丈,冈上尽是矮树荆棘和一些大小石头。岳飞照着周侗所说,朝前一看,悄答:“冈上好像有几个人呢!”
周侗低询:“方才我已看出老贼诡计多端,恐还有诈,你再看看。”
岳飞悄答:“我己看出那几处埋伏的人都是假的,真的只有一个藏在树旁山石之后,好像是个头陀。”
周侗拉紧岳飞的手,笑说:“你真是个好孩子,看得一点不差;今晚最厉害的对头,大概只有两个。我料老贼原想引我天明前入伏,倚众行凶。现在又想出其不意,提前行刺。能将我杀死更好。否则便诱我师徒追往土冈,等发现上面尽是一些衣帽装的假人,稍一疏神,真埋伏的能手却突然出现,猛下毒手,对我暗算。以为我一倒地,你们决非其敌,没想到会被我看破。去年听说有一头戴金簪、身材高大、借卖春药为由,专与官府往来,外号‘快活菩萨’法广的凶僧乃金邦派来的奸细,正与这头陀打扮身材一般无二。相隔才十多丈,何不先赏他两箭试试?”
岳飞立起,将周侗事前放在一旁的铁胎弓拿起,搭上两箭,朝土冈上射去。那凶僧隐伏冈上,自恃本领高强,本就大意了些,又因贼党已将发难,前面院落有半边被大树挡住,看不出来,正在探身往前张望,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两枝连珠箭突然飞来。等到瞥见两点寒星迎头射到,不禁大惊,连忙纵身闪躲,伸手想接。哪知弓强箭急,来势又猛又快。头枝箭先没躲过,正由右颈透过,第二枝箭将右中指射断,吃手一带,钉向脸上。箭镞斜穿,直透后脑。凶僧只怒吼得一声,便自翻倒,整个尸首由土冈上翻滚而下,掉在下面泥塘里,溅得泥水四下飞射。
岳飞箭射凶僧之后,正在查看冈上是否有别的贼党隐伏;忽听外屋夺夺几响,好似有什么东西钉向榻上。紧跟着一条人影带着一股疾风由面前闪过。知有变故,忙将长弓放下,拔刀追出。月光正由前窗外照进,被中无人,床头和被褥上却钉着好些暗器,周侗不知去向。耳听院中铮铮连声,金铁交鸣。一时情急,连忙越窗而过,还未落地,耳听周义大喝:“师弟留心暗算!”同时瞥见酒杯大一团寒光,映月飞来。
岳飞虽然初和敌人动手,但是目光敏锐,心灵手巧,早就防到。刚一横刀背,朝那暗器挡去,忽又听叮当两声,斜刺里又飞来厂件暗器,正好将敌人的暗器打向一旁。那发暗器的贼党,就在对面房上正往下纵。岳飞更不怠慢,忙将左手刚取出的铁莲子,用大中二指扣住,照准敌人猛力弹去。那贼脚还不曾沾地,便吃打中印堂,深嵌入脑,翻跌在地。
岳飞见地上已倒着四五个;另外还有十来个来贼,正和周义、王贵、徐庆。汤怀、张显、吉青、霍锐等分头动手,打得甚是激烈。因见周义。徐庆都是以一敌二,敌人来势猛恶,恩师不知何往,惟恐轻身追敌,中了仇人暗算。心里一急,便把平日练着玩的十多粒铁莲子全取出来,照准群贼头上,一个接一个连珠打去,又连伤三个。
群贼见状大惊,纷纷怒吼,内中一贼,自恃身法轻快,连人带刀一齐飞来。岳飞用足右臂之力,横刀一挡。那贼手中刀先被磕飞,虎口也被震裂,刚惊呼一声,吃岳飞左手就势一铁莲子打中头上,再腾身一脚,踢出丈许远近,倒地身死。另一贼正往前赶,吃周义由后一镖,打了个透心穿。
就这转眼之间,贼党死伤了好几个,余下群贼多半胆寒起来。内一彪形大汉,首先呼哨一声,想要上房逃走,身才纵起,忽听迎面大喝:“狗强盗休想活命!”一条人影带着一股疾风,已迎面飞来,手扬处,大汉凌空翻落,倒地不动。
岳飞一见来人,首先惊喜,急呼:“恩师回来了!”群贼都知周侗威名,哪里还敢应战,当时一阵大乱,分头往房上蹿去。众人正要追击,周侗已由房上纵落,将众人止住,缓步走向房中坐下。
周义正在查看倒地诸贼死活,见状大惊,忙即赶进房去,悄间:“老贼可曾除去?爹爹怎样了?”岳飞等见周义神情紧张,心中惊疑,忙同赶进,也间了两声。
周侗神色如常,只是停有半盏茶时不曾开口。王贵忙端了杯茶过来,给周义把手一挡,低说:“此时还不能喝。”众人见状,情知不妙,全都提着一颗心,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又停了一会,周侗才微笑道:“你们不要慌,这没有什么。今夜总算把民间一个大害除去了,岳飞又把那个最得力的奸细射死,真乃快事。我方才与老贼拼斗,伤了一点真气,趁我还要坐上一会才能安睡,岳飞、周义赶紧到土冈下面,将凶僧的尸首搜查一下,要是搜出腰牌地图和机密信件,好好保存,将来有用。王贵速寻里正,就说有群贼明火,令速报官。好在官府和你家都有来往,当不至于因此涉讼了。徐庆带了众师兄弟,速往关王庙探看余党逃未。我方才下来,正遇老贼同党赛霸王曹蛟,此贼到处杀人放火,为害民间,又是老贼的死党、凶僧的徒弟,自然容他不得。虽然将他一掌打死,余力已尽,此时已不能再多说话。我等你们回来才睡,快些分头行事去吧。”
周义、岳飞等同门均料凶多吉少,心中一酸,几乎流下泪来,都想探询周侗是否内伤甚重,周侗已把双眼闭上。周义知道父亲正在闭气养神,不宜惊扰,只得朝众人把手一挥,轻轻退了出来。
这时天还未交四鼓,岳飞见王贵、汤怀等早已分头走去,为防万一,悄告周义说:“你去搜那凶僧的尸首,小弟在此等你如何?”
周义本不放心父亲一人留在屋内,无奈周侗说出话来向无更改,不敢不听;也是恐怕室中无人,万一贼党又来行刺,无人抵挡,正在为难。一听岳飞这等说法,正合心意。忙答:“此时真还不能离人。师弟守在这里,再好没有,我到后面去去就来。”说罢,匆匆走去。
岳飞轻悄悄守在门外,想起这几年来师徒的情分,万一恩师有个好歹,岂不报恨终身、心正难受,忽又想起方才受伤倒地的那些敌人,忙乱中不曾细看,是不是还有缓醒过来的,心念微动,朝前一看,院子里所躺贼尸并无动静,只仿佛少了一个。暗忖:“先前我由窗内纵出时,分明看见一个手使月牙护手钩的矮贼,被周大哥打伤左膀,纵到旁边。刚巧霍锐因避敌人暗器,也往旁纵。正好撞上,就势一棍打倒,便没有见再起来。矮贼身法十分轻快,并且早有逃意,不是霍锐这一棍打得巧,非被逃走不可。记得此贼倒在那旁树下,怎会连人带兵器都没有了影子?被他逃走,已难免于后患,再要藏在附近,少时又来行刺,岂不更可虑?”
想到这里,便往院中走去。本意是想查看群贼尸首是否有先前所见矮贼在内,只要把那一对奇形兵器月牙护手钩寻到,也可放一点心。
那院落甚是宽大,四面都是走廊和四五尺高的台阶,正房台阶下还有四株大海棠树,岳飞因恐惊动周侗,正轻悄悄顺着台阶往下走,忽听左侧树枝微微一响。这时夜风甚大,空中云层又多,被风一吹,宛如潮涌。那高悬空中的明月,星丸跳掷也似,不住在云隙中往前乱穿,光景明灭,时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