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他们的家也不是十足保险的安全之地。“哎呀,小城,真的是你呀。”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唐城身边,车上下来的是那吴姓老者的儿媳妇严梅,“穿着**的军装,我都差点没敢认,真是个帅小伙子。”
自持脸皮够厚的唐城被严梅的夸赞闹了个大红脸,引的严梅不住的发笑。“梅姐,你不是在德国领事馆工作吗?这怎么有时间出来转悠了?”唐城只是从吴姓老者那里听说严梅是德国领事馆的翻译兼医生,身兼这两种职业的严梅此时应该留在领事馆才对,突然出现在这里,唐城多少有些好奇。
左右看看没人,严梅把唐城扯到了一边低声说道,“德国和日本是盟友,日军不会攻打德国领事馆,南京城里的几个外籍人士就准备组织一个国际区,专门容留那些被战火波及的南京市民。我也是组织者之一,这次出来是购买粮食和药品的,万一南京真的被日军攻破,粮食和药品就成了大问题,所以我们要提前做准备。”
唐城自然是不知道什么所谓的国际区是做什么的,这也只是听严梅这么一说,在唐城的下意识里,他不认为穷凶极恶的日本兵就会放过城破之后的难民。在上海的时候,那些日本兵不就差点连艾玛修女都一把火给烧死吗,要不是自己及时出手,说不定艾玛修女早就被烧成黑灰了,所以唐城不认为严梅他们的国际区管什么用,如果可以,唐城还是愿意选择拿起武器和日军死战。
被换防到光华门之后,这几天唐城已经见过太多逃来南京的难民,这些拖家带口的难民们无一例外都把希望寄托在南京城高大的城墙上,他们那里会想到日军不光有飞机大炮,他们还有像攻城锤一样的坦克和装甲车。城墙只是冷兵器时代的产物,面对威力强劲的热武器,南京城那高大的城墙未必就能抵得住日军的进攻和轰炸,唐城在上海亲眼见过日军舰炮轰炸之后留下的弹坑,那弹坑大的能装得下一辆轿车。
“对了,你们不是说要去四川吗?怎么又留在二连了?”和唐城说了一会了,严梅这才想起唐城和九斤现在穿着**的军装。唐城那天离开她家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说了要去四川的,这怎么不但没有走,而且还穿上了**的军装。
“你也知道我在二连待过一阵子,二连在上海已经被打的只剩下了十几个人,我和他们好歹相处过一阵,也算是和二连有缘分。”唐城只是粗略了解释了几句,见严梅有些发急,便接着说道,“和他们都说好了,只等补充兵源来了,我和九斤就会离开二连去四川,二连现在在光华门担任警戒,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我们暂时还走不得。”
又和唐城寒暄了几句,急着去办事的严梅先行离开,不过离开之前,严梅再三嘱咐唐城有空的时候要带着九斤去看看老两口和小果儿,还说唐城离开她家的那一天,小果儿硬是哭了一天。面对严梅的邀请,唐城只是敷衍的点头应了下来,可他自己知道像今天这样在城里瞎转悠的日子不再会有了,随着战事的逼近,二连只会被教导总队呼来喝去的,根本不会让二连的人有闲着的机会和时间。
转过一条街口,唐城遇上了几个正在街角演讲募捐的学生,看着那些热泪长流嘶声叫喊的学生们,唐城已经将要麻木的心被狠狠的撞了一下,几个月前的自己不也是这样和肖亚兰他们在上海的街头演讲募捐吗。摸出两块大洋交给九斤,让九斤把那两块大洋扔进募捐箱里,不顾那个女学生的追问,唐城拉着九斤挤出人群消失在街角。
果然不出唐城的所料,带着九斤找了个饭馆大吃一顿回到二连的院子,就听得刘山羊在屋子里大发脾气,说是谢承瑞让二连担任城外那处临时阵地的驻防任务。现在已是12月,二连的人还大多穿着单衣,这样的天被赶出城去驻防在野地里,也不知道真的是因为那处临时阵地紧要,还是谢承瑞有意在折腾二连。
“还是先想办法弄些棉衣吧,这么冷的天在城外驻防,那里连个可以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要是让大家还穿着单衣,估计用不了三天,咱们二连可就剩不下几个人了。”眼见着刘山羊的歇斯底里,唐城没来由的一阵烦闷,原先的刘山羊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人,这怎么到了南京就成了容易暴怒之人了。
也不知道刘山羊去了谢承瑞那里是怎么说的,天斗完全黑了,刘山羊才带着碾子和牛娃子回到驻地,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辆推车,推车上是谢承瑞下发给二连的冬衣。唐城从推车上拿下一件冬衣,伸手摸着那薄薄一层棉絮,心说这样的冬衣恐怕比大家身上现在穿着的单衣强不了多少。
“他娘的,教导总队这些货还真是不拿咱们二连当自己人,你们看看老子这条棉裤,狗日的硬是能短了一截。”厨子老海把一条棉裤套在腿上,结果发现裤裆和腰围正合适,可裤腿却端了一截,那条棉裤穿在老海腿上,看着活像个吊死鬼。
“都他娘的闭嘴消停一会,有的穿就已经不错了,老子昨个还看见几个听说是川军的家伙,这大冷的天,这些货居然还穿着草鞋,咱们虽说比不上教导总队那些货,可也比人家川军强很多了。”眼见着都是挑肥拣瘦的家伙,刘山羊没来由又是一顿臭骂,这才把嬉闹争抢的家伙们暂时压制住,轮到刘山羊自己的时候,他那件棉衣上装居然是两只袖子不一边长短,让挨了骂的大伙好好笑话了他一回。
“碾子,去领弹药,这次有批给咱们一挺轻机枪,记得多要些机枪子弹和手榴弹,这些东西晚上可是用得着。”冬衣的事情已经就这样了,刘山羊把精力转移到领取弹药的事情上来,上次唐城贡献出来的香烟起了作用,所以,这回去领弹药,刘山羊要碾子带着唐城一块去。
“你们二连的不见打枪,这弹药倒是领的勤快,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把弹药都拿去卖了换钱了。”被刘山羊骂成是猪头的军需官果然是体型雄伟,在唐城看来,这伙的腰围已经能赶上身高了。见碾子和唐城都不搭理自己的损话,胖子军需低头看着碾子拿来的弹药补给单,“捷克式轻机枪一挺、轻机枪子弹三箱、手榴弹三箱、毛瑟手枪弹一箱,你们二连当我们教导总队是开兵工厂的啊,弹药都给了你们,我们教导总队的部队怎么办?”
伸手攥住碾子的胳膊,唐城用眼神示意碾子不要发火,唐城蹲下来捡起被那胖子军需扔在地上的弹药申领单,然后笑着说道,“长官,我们二连被派去城外坚守前哨阵地,这弹药补给单可是谢团长亲自签了字的,难不成你是要我们空着手回去告诉谢团长,因为没有拿到补给的弹药,我们二连无法执行任务,不知道这个责任是算我们二连的还是算长官你的?”
唐城从口袋里摸出几张法币夹在弹药补给单中重新递给那胖子军需官,后者手指捻动之间,那几张钞票就已经从补给单中消失的不见踪影。“行了,你小子还挺会来事,老子今天不跟你们计较,东西给发给你们,不过机枪子弹要减掉一箱,手榴弹也只能给你们一箱,手枪弹倒是有,多给你们一箱也无所谓。”胖子军需大笔一挥,在补给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军需官已经签字了,拿着这张单子就能领东西了,按捺着性子的碾子一直阴沉着脸,直到把他们领到的东西都搬上推车了,碾子这才呲牙笑了出来,“我还说咱们能领到三成的东西就不错了,这下好了,满打满领回来一多半,咱那些20响用好了,能顶了好几挺轻机枪用。”
弹药带回小院,刘山羊也是蛮高兴,没想到军需官也是个见钱眼开的,刘山羊甚至在琢磨着是不是要唐城再去找一次那个胖军需,兴许还能再从那老小子手里扣点东西出来。教导总队布置给二连的前哨阵地距离城门有6、7里地远,不想上战场的厨子这回是逃不过了,大家不可能每天等着他从城里送饭过去,所以,刘山羊直接用卡车一股脑把二连的人和物资全都装了车,一气全都拉出了城。
第八章 置换弹药
阵地上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大家都裹紧了身上的棉军装,蜷缩在一起相互取暖,不大会的功夫就听见有人扯起了呼噜,这些天大家都是吃住在战壕里,吃的还好说,可是睡觉却是不踏实,包括刘山羊在内都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夜色越来越深,伴随着身边厨子的呼噜声,窝在机枪巢里的刘山羊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前半夜负责警戒的是牛娃子和一个叫彪子的老兵痞,所以身为连长的刘山羊还是很放心的。
又是一夜太平,早起的厨子熬了一大锅粥,粘稠的热粥下肚,把大家身上的寒气尽数驱走。像这样无所事事的枯守阵地,是个人都受不了,可二连剩下的这些人倒是不在意,没有敌情就意味着太平,天下太平,大家的小命就暂时保住了。保住小命比什么都强,只有傻子才会彪呼呼的找着和日军开仗,二连没有傻子,所以大家在这个所谓的前哨阵地里待的还算满意。
每天两顿饭,一稀一干,早上喝粥,晚上是菜汤大饼,用来下饭的只有厨子自己做的酱咸菜,那玩意下饭是真不错,可就是太咸了,吃完了饭的人还要一个劲喝水,弄的厨子每天晚饭后还要专门烧一大锅水。吃饱喝足的家伙们喜欢躺在战壕里晒着太阳吹大牛,这个前哨阵地在一片开阔地上,只要极目远眺,阵地前方2里地内有个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警戒哨的望远镜,所以二连的人待在战壕里很是放心。
唐城有过在二连的经历,对这些家伙们的习惯也算了解,可九斤不一样,他留在二连是为了杀日本兵给村子里的乡亲们报仇的,可这穿上军装之后就被弄来这里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要不就是看那些家伙天天吹牛抽烟,就这样打仗,啥年月才能给村子里的乡亲们报仇呀?九斤偷问过唐城,可唐城只是要他好生跟那些老兵们待着,却没有告诉他答案。
唐城自己也很迷茫,自己原本是要去四川的,怎么就鬼迷心窍的留在二连了,难道是为了自己提升军阶成了下士?心中迷茫的唐城这些天把谢波留下的战地笔记好好看了一遍,虽说没有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他对打仗却有了一个不一样的了解。唐城一直以来都认为一个好军人就要勇往直前,像罗伯特说的西部牛仔一样快意恩仇纵横驰骋,可不论是谢波还是刘山羊带给唐城的印象中大多都是无奈和麻木。
谢波和刘山羊绝对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军人,唐城从不会说看似混蛋的刘山羊不是军人,可他们跟唐城心中的军人形象的确不同。在谢波留下的战地笔记里,打仗不是一个人的事,战争不需要孤胆英雄,战争需要士兵之间的配合。一个连队里如果存在着一个屡教不改经常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的孤胆英雄,那么这个连队会很快被敌人歼灭,因为那个孤胆英雄会把整个连队都带入危险的境地。
谢波的笔记里最多提到的就是配合,各种战术的配合,哪怕只是一个很小的战例分析,谢波也制定出了好几种相应的战术,这些战术无一例外都需要参战士兵的默契配合。唐城不知道懂得这么多的谢波为什么会把二连拼的只剩下十几个全活人,在千灯镇的时候他没有问过,现在想问,可谢波已经离开了。
唐城很闲,闲的已经把谢波留下的笔记看过好几遍,能看得懂的就自己琢磨,看不懂的就去问刘山羊,若是刘山羊也说不清楚,唐城就去问连里的其他老兵,若是还不懂的,就做下记号,能有机会了找明白人打问清楚。时间好像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溜走,在漫长的等待和无聊寂寞中,只有十几个人的二连已经在这个所谓的前哨阵地迎来了12月,而他们见过最多的便是从上海方向撤下来的溃兵还有满眼迷茫的难民。
溃兵们把淳化镇通往南京的公路上填的满满的,军官们找不到他们麾下的士兵,士兵也找不到指挥他们的军官,乌泱泱望不到边际的溃兵只是麻木机械的向南京的方向徒步行进,大批的难民就混在他们中间。“狗日的教导队把我们撵出来守这片野地,这要是也混了日军的探子在里面,那可够教导队喝一壶的。”玩世不恭的刘山羊掐着一个烟屁股蹲坐在战壕上,用望远镜远远看着公路上的人潮。
“胖子,咱们的粮食还有多少?香烟和酒还有多少?”刘山羊突然回身跳进战壕,扯着嗓子吼叫着,被刘山羊呼唤的厨子拎着自己的大马勺从他做饭的棚子里慌慌张张窜了出来,这个从没真正上过战场的家伙没听清刘山羊刚才说的是什么,他还以为是日本兵打过来了。
“小子,跟我走,有好事了。”虽说刘山羊想尽了办法从教导总队那里弄弹药武器,可二连所有的弹药加在一块也还是不够看。二连有2挺轻机枪,可子弹也才只有不过2箱,手榴弹平坦到每个人身上就只有三颗,好在教导总队给了不少驳壳枪子弹,要不然就凭每个人身上的100发步枪弹,二连早就成了叫花子部队了,刘山羊在88师的时候那受过这种待遇。
刘山羊刚才用望远镜看公路上那些溃兵的时候,发现有些家伙是带着武器的,而且还有一些溃兵身上的子弹袋看着都鼓鼓囊囊的,如果那里面装的不是石子木棍,那就只能是子弹。教导总队可以说物资紧张削减给二连的弹药补给,那自己用吃食从溃兵手里淘弄弹药,这可不算违反军规吧,刘山羊不相信那些溃兵是肚子饱饱从战场上撤下来的。
刘禅带着唐城和碾子的一班,扛着装着大饼的口袋上了公路,过往的难民和溃兵只是有些奇怪的看一眼刘山田他们,脚下却没有一点想要停下的意思。“兄弟,兄弟,借一步说话。”刘山羊从溃兵中拽出一个少校军官,不待对方瞪眼,刘山羊已经把一支香烟塞到了那军官的嘴边,“我们是教导总队驻守光华门的前哨警戒,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后面撤下来的部队多吗?”
一支烟的交情能有多少,还是看在刘山羊拿出的那块大饼的面子,本想要发火的溃兵少校狼吞虎咽啃完那块大饼之后才耐着性子跟刘山羊聊了几句。“你手下的士兵有带着机枪的吗?机枪子弹也行手榴弹也行,我们拿吃的跟你们换。”一整包香烟被刘山羊塞给那少校军官,后者诧异的看着唐城他们手中的毛瑟步枪和腰间斜挂着的20响驳壳枪,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采。
一块巴掌大小两指厚的饼子换一颗手榴弹或是20发毛瑟步枪弹,一包香烟也换一颗手榴弹或是20发步枪弹,这在溃兵们看来算是趁火打劫。可大家肚子里都没食,又冷又饿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了,好在对方只是要子弹和手榴弹,并没有索要他们辛苦一路背着的武器。身上带着武器的溃兵被那少校军官带着人分离出来,在讲明了交换条件之后,剩下的事情就由二连自己跟那些溃兵去交涉。
溃兵们是不敢用武器跟二连交换吃食的,所以刘山羊期望中的轻机枪还是没有着落,碾子他们扛来的三袋大饼最后也只换来50多颗手榴弹和一架望远镜,剩下的就是不到300发步枪弹。“刘连长,你等等。”最先被刘山羊搭话的那溃兵少校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刘山羊,“你不是还需要轻机枪吗?我这里不止有轻机枪,还有兄弟们从小鬼子手里缴获的两个掷弹筒,你要吗?”
刘山羊的大喜便意味着厨子的破财,在得知这里距离南京城只有不过7、8里地之后,那溃兵少校改变了主意,从换吃食变成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