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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第1页)

把真才取足了,然后将要听的荐书逐一查对姓名,填写在案。你家梁相公荐揭上止开得嫡兄梁某,并无别个。’老奴因想:此揭是赖官人当日亲自投的,岂有差池?还只怕柬房所言未实。那吏房见老奴迟疑不信,便道:‘原揭现在,你若不信,我把与你看。’老奴看那揭上时,果然只有一名,并没有薛官人名字在上,这不知是甚缘故。”薛尚文听了勃然大怒,指着赖本初骂道:“你这奸险小人,弄得好手脚。”赖本初涨红了脸,强辨道:“我当日原托一个熟识的书吏去投递,或者是他弄的手脚,你如何便恶口骂我?”薛尚文嚷道:“还要胡说!不是你弄的手脚,是谁?你道我恶口骂你,我若不看姨夫、母姨与表弟的面,今日便打你一个臭死。”梁生劝道:“薛表兄息怒,小弟人微言轻,就开两名进去,柳公也未必尽听,况吾兄大才,今虽暂屈,异日自当一鸣惊人,何必争此区区?”薛尚文道:“功名事小,只可恨抹杀了表弟一段美情。”又指着赖本初骂道:“你这短行小人,我到包容了你许多丑事,你却反暗算我。我薛尚文就不做得这襄州学生,也不辱没了我一世。”赖本初也嚷道:“拼得你去袭了职,做了武官,也管我不着,也不怕你摆布了我。”薛尚文拍掌道:“你试试着看,明日你摆布得我,我摆布得你。”梁生劝道:“亲者无失其为亲,故者无失其为故,二兄不必如此争竞。”说罢,一手拖了赖本初进去。薛尚文还气忿忿地,梁生又用好言再三劝解。次日,薛尚文唤原随的老仆收拾行李,谢了姨夫、母姨、表弟,要仍回父亲任所。梁生苦留不住,只得厚赠赆仪,亲自送出城外,洒泪而别。正是:

弃武来就文,就文又不可。

文字多迍邅,不如仍用武。

此时,梁孝廉病体未痊,梁生恐他病中动气,把上项事都瞒过了,不对他说。梁孝廉只道薛尚文因考试不取,没兴而去,那知这许多就里。赖本初自薛尚文去后,到喜得冤家离眼睛,从此时常背了梁生,私自到柳公处送礼钻刺。借了梁生的弟兄名色,不是去求批手本,便是求准状词。看官,听说凡钱囊的四皮不备,不能钻赖。那四皮?

第一是苦皮,花言巧语,转变得快;第二是脚皮,朝弛暮逐,奔走得勤;第三是面皮,宫府怠慢,偏忍得羞;第四是肚皮,衙役诟詈,偏受得气。

这回皮赖本初却也兼而有之,因此,柳公被他缠不过,只得略听他几件。一日,赖本初思量要寻个富家巨室的华馆来坐坐,因又想要去求柳公荐引。只因这一番有分教:奸猾之徒,忽地挨身富室;膏粱之子,不幸受害匪人。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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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卷 窃馆榖豪家延捐友 撞金钟门客造奸谋

诗曰:

自古薰莸不同器,物以群分方以类。

君子必与君子交,小人还与小人聚。

却说太守柳公是个清正的人,赖本初只管把俗事去缠他,始初减不过情面,勉强听了几件,后来缠得不耐烦了,被他怠慢了两次,连本初自己也觉厌了。因想:“荐馆乃斯文一道,不算俗事,若求他荐得个好馆,赚些馆毅,也强似出入公门。”筹划已定,遂于送节礼之时,把这话恳求柳公。谁想柳公听了,又甚不喜。你道柳公为甚不喜?原来,秀才求官府荐馆已成恶套,往往先自访得个殷实富户,指名求荐。官府便发个名帖去致意,那富户人家见是官府荐来的,恐怕不好相处,不敢聘请,却又难违官府之命,只得白白把几十金送与这秀才,以当馆榖,宛转辞谢。此风既惯,官府初尚发帖婉致,后竟出牌硬着。富户中有倔强的,或回称家中并无子侄,不要延师;或回称子侄年幼,不能就学;或回称已有先生在家;或回称不愿子侄读书;或回称这秀才与我有隙,借此索诈。如此这般回禀,遂把荐馆又弄做一件最可厌的事了。当日,柳公深知此弊,因即对赖本初道:“刺史非荐馆之人,荐馆非官长之事,此言再也休提。”本初抱惭而退。柳公既淡白了本初去,心中到念着梁生,想道:“他兄弟二人,一个竟是非公不至的澹台灭明;一个却如鱼中阳娇迎纶吸饵,何人品之不同如此?只因看了这日日来缠的,越觉那不来的有品了。”一日,又有一个秀才来送礼谒见,那人姓奕,名云,字生栋,是本州一个富家子弟,也是用荐书入泮的。柳公与他叙话间,晓得他家西席尚虚,因便把梁生荐与他道:“你学识未充,不可无明师良友之助。本州学生梁栋材是个佳士,何不去请教他?”奕云鞠躬领命。正是:

求荐不荐,不求友荐。既说不荐,忽然又荐。邑中另有高才,堂上自具别眼。

奕云领了柳公言语,回到家中,便与一个惯帮闲的门客时伯喜商议道:“我久闻梁栋材的名字,今又蒙太守相荐,便请他来做个相资朋友也好。但他是个孝廉公子,又在盛名之下,不知可肯出来处馆。”时伯喜道:“这不难,大官人可写个名帖付我,待我先到他家致意探他,若肯相就,然后致聘便了。”奕云大喜,便写帖付与,教他速去拜望了回报。伯喜领命而去。原来,这时伯喜乃来家最用事的帮闲门客,性极奸贪。栾云却信任他,每事必和他商议。向有一篇二十回头的口号,单笑那帮闲的道是:

帮闲的要走通脚头,先要寻个荐头。初时伺候门头,后来出入斋头。设事要来骗饭吃,讨个出头。抓着两个肩头,看着人的眉头,说话到忌讳处缩了舌头。酒席上惯坐横头,吃下饭只略动些和头。大老官忘了酒令,他便提头,大老官有罚酒,他便做个寄酒户头。与大老官猜枚,诈输几个拳头,席散要去讨个蜡烛头。若要住夜,趁别人的被头。陪大老官闲走,他随在后头;与大老官下棋,让几着棋头。大老官赌钱,捉个飞来头;大老官成交易,做个中人头。托他买东西,落些厘戥头;托他兑银子,落些天平头。托他与家人算账,大家侵匿些账头。总之,只帮得个兴头。若是大老官穷了,他便在门前走过,也不回头。

话说的帮闲之辈,大人家原少他不得。难道都是这般贱相?其中原有好歹不同,若论歹的,逞其奸贪伎俩,设局哄骗大老官,莫说这二十四头,就比强盗也还更进一头。若是好的,他每事在大老官面前说几句好话,这些大老宫往往有亲友忠告善道说他不听的事,却被帮闲的于有意无意之间,三言两语,他到伏伏的听了。这等看来,帮闲的也尽会帮人干得几件好事。莫笑他这二十四头,却到也头头是道。

闲话休提。且说时伯喜当日拿了栾云的致意帖,自己也写了个眷晚生的名帖,径到梁家来拜望,却值梁生不在家中。原来,梁生因父病未痊,那日要出外问卜,唤梁忠随着去了。只有赖本初在家,当下便出来与时伯喜相见,叩其来意。伯喜将柳公称荐梁生、栾云托他致意的话备细说了。本初想道:“我本求柳公荐我,不想到荐了他。”因便心生一计,对伯喜道:“舍弟蒙栾兄错爱,又承老丈赐顾,足感盛情。今偶他出,有失到展。归时,当商酌奉覆。”伯喜道:“在下只道先生就是用之先生,原来却是用之先生的令兄,不敢动问名号。”本初道:“贱名梓材,贱字作之。”伯喜道:“适间不曾另具得一个贱刺来奉拜,深为有罪。令弟回府千乞鼎言,在下明日来专拜先生,便讨回音也。”本初便道:“不劳尊驾再来,明日学生当造宅拜覆,请问尊居在何处?”伯喜道:“舍下只在郡治之西一条小巷内,但怎敢劳动台驾?还是在下来候教便了。”说罢起身,告辞而去。

少顷,梁生回家,本初把这话与他说知。梁生沉吟道:“父亲有病,小弟正要侍奉汤药,如何出去处得馆?”本初便道:“我看起来这馆原不是贤弟处的,那栾兄既慕贤弟之名,又奉柳公之命,便该亲来拜谒,如何只遣门客代来?这就是不敬了。此等膏粱子弟难作缘,不如决意回了他罢。”梁生道:“说得有理,明日待我去答拜那姓时的,就便回他。”本初道:“栾生栋既不自来,贤弟亦何必亲去?今日那姓时的原只见得我,明日也待我替你去走一遭罢了。”梁生道:“如此最好。”便写个致意回帖,并答拜的帖,付与本初。

次日清晨,本初取了二帖,又暗写自己一个名帖藏在身边,也不唤人跟随,径自往郡西小巷内寻问时家。恰好在巷口遇见了时伯喜,揖让到家中,叙礼毕。伯喜看了拜帖说道:“在下今日正要造宅,候领回音,如何反劳大先生先旆?昨所云,未知令弟尊意若何?”本初道:“舍弟因家君有恙,奉侍汤药,不便出门,特托学生来奉覆,别有计较。”伯喜道:“家事从长,既有大先生在宅,尊大人处可以侍奉,令弟便出门也不妨。”本初道:“虽云舍弟,实是内弟。学生本姓赖,因入赘梁家,故姓了梁,其实内父止有内弟一子,所以不要他轻离左右。内弟若来就馆,恐违父命,若不就,是又恐负了栾兄盛情,并虚了郡尊雅意。今有一个两全之策在此。”伯喜道:“请问有甚两全之策?”本初道:“内弟之意欲转荐学生相代,学生算来到有几件相宜处,一来内弟自幼娇养,从未出外处馆,不若学生老成,处馆得惯,就是如今在内父家中与内弟相资,也算处馆;二来内弟如今纵使勉强应承,却因内父有病常要归家看视,不若学生无内顾之忧,可以久坐;三来来兄见爱内弟,不过要请教他文字,今他的文字都有在学生处,况学生若就馆之后,内弟亦可时常到馆中来,是栾兄请了一个先生,却就不请了两个先生回来?栾兄若请了别人,恐拂了柳公之命,今晓得就请了梁某的弟兄,柳公也自然欢喜。”伯喜道:“这都见教得极是,少刻便当把这话面致栾大官人。”本初携手称谢,起身告辞。临别,又执着伯喜的手,低低嘱咐道:“此事全赖老丈大力,学生是贫士,不比内弟无藉于馆,若得玉成,不敢忘报,聘仪之外,另当奉酬。”伯喜听说,满脸堆笑道:“说那里话?既承见教,自当效力,明日造府答拜便来奉覆。”本初道:“不劳尊驾答拜,学生在梁家也只算客边,且待就馆后,尊驾竟过馆中一谈可也。明日学生再当到宅来候回音。”伯喜领诺。

本初回到家中,在梁生面前并不说起,至明日,又私往时家去了。本初才出门,在门首遇见了,迎着笑道:“已有回音,正要来奉覆。”本初忙问:“如何?”伯喜请本初□□□定,说道:“昨日别后,就往栾大官人处细述先生所言,栾大官人初时还有些疑惑,是在下再三撺掇,方才依允,约定明日来送聘也。”本初大喜,极口称谢而别。回来对梁生说道:“今日我在路上遇见了那时伯喜,他说栾生栋因你不就他的馆,又要求聘我,你道可该应他么?”梁生道:“兄与弟不同,尽可去得。”本初假意踌躇道:“岳父有病,我亦当尽半子之职,侍奉左右,岂可忽然便去?况向与贤弟朝夕追随,也不忍一日疏阔。”梁生道:“这不妨,馆地只在本地,又不远出,且晚归家,原可常常相聚。”本初道:“既是贤弟如此说时,明日他来送聘,我只得受了。”

次日,栾云果然使人送聘来帖,开聘仪三两。又有两副请启:一请本初赴馆;一请梁生赴宴。本初便问梁生道:“他请贤弟吃酒,可去么?”梁生道:“我既不就他的馆,怎好去吃他的酒?辞了罢。”本初即替梁生写了个辞帖,并自己回帖,打发来人去了,便袖了这三两聘仪,潜地到时家,送与伯喜说道:“这个权表薄意,待节中束仪到手,再当重酬。”伯喜道:“将来正要相处,尽可互相周旋,被此照顾,何必拘此俗套,这个决不敢领。”本初再三推与他,伯喜假意辞了一回,便从直受了。看官,听说先生处馆,原是雅事,赖本初却用这等阴谋诡计,好似军情机密一般,又极卑污苟贱。有一篇笑荐馆的文字,说得好。其文曰:

师道之尊无对,儒行之贵居多。虽不必贫贱骄人,使东家畏其已甚,亦必待童蒙求我,庶西席不至卑污。慨自先生之贱,由于不肖之夫。失馆比于丧家,不惜屈身而就;谋馆犹之夺地,务要极力而图。探得主人势利,便讨个大字帖来荐荐;若问先生著作,随写篇小题文去睃睃。甚至钻及内戚,问及家奴,央及门客,托及媒婆。愧尽先生体面,成甚师长规模,不思陋巷簟瓢,在家尽堪自适。闲云野鹤,何天不可婆娑。况乎号曰人宗品望,奚似称为夫子身分。若何如但哀其穷收之己尔,岂日重其道事之,云乎必也。若有莘应商王之聘,南阳邀先主之过,三徽乃至,再速始孚。然後绛帐悬而观瞻震悚,青毡坐而道范巍峨。拜宣尼于泗水,尊子夏于西河。问文中子之函丈,收季常氏之生徒。琴瑟在前,馆人弗敢漫问乎?业屡墙木,勿坏沈犹,不得轻累以负刍。叹息此风之已邈,徒伤挽近之流波。

赖本初自到馆之后,一味逢迎栾云之意,宾主甚是相得。凡有庆吊诗文,栾云意欲求梁生做的,托本初去转求,本初便暗自胡诌几句,只说是梁生所作。栾云于文墨里边原不甚通晓,那知是假是真?或送些润笔之资,都是本初袖了。奕云常要具帖往拜梁生,本初恐梁生与栾云相知了,出了他的丑,便私对时伯喜道:“内弟为人颇性傲,就是前日承老丈光顾了,他也不肯自来答拜。今栾兄若去拜他,他或者竟置之不答,到在学生面上不好看。”伯喜听说便止住了栾云,不要他到梁家去。梁生一来因父病不敢暂离,二来见栾云不去拜他,便也不肯先来。自此,不但栾云不曾与梁生见面,连时伯喜也从不曾认得梁生。正是:

阚不带俏,恐分其好。

钉住鬼门,小人诀窍。

赖本初在栾家不过笔札效劳,原没甚馆课。大约文事少,俗事多。本初却偏喜与闻他家的俗事。当初,栾云只信得一个时伯喜,如今又添了一个赖本初,凡是他两个的言语,无有不听。本初便与伯喜串通,一应田房交易,大家分些中物后手。或遇词讼,本初又去包揽说合,打发公差,于中取利。不勾几时,囊中有物了。你道他前日投奔族叔赖二老的时节,若非梁家提拔,那有今日?他却不知感恩,反怕人知其底里。一日,正在馆中坐地,只见一个青衣小后生走来唱喏道:“赖官人还认得我么?”本初看时,原来却是梁家的旧仆爱童。因惊问道:“你如何在此?”爱童道:“小人自梁家出来之后,便央唤时伯喜官人引到这里栾大相公处投靠的。”本初道:“原来如此,我一向怎不见你?”爱童道:“向奉主命在乡间讨账,故不曾来拜见官人,今喜得官人在此坐馆,乞在主人面前添些好活,照顾则个。”本初道:“这个自然。”因又问:“你今叫甚名字?”爱童道:“小人本姓钟,如今官名叫做钟爱。”说罢自去了。本初想道:“我的底蕴都在此人肚里,他若住此,于我不便,须设法弄他去。”正是:

曾做梁家子,曾受梁家恩。

怕提梁家事,厌见梁家人。

过了一日,便私对栾云道:“尊使钟爱原系内父家旧仆,因偷盗了东西,逐出去的。前日,伯喜兄不知其故,所以引他到府上投靠,若据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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