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钧从队伍面前走过,眯细了眼,帽檐下两道锐利的目光审视着二队十三班的班头大铺谭龙。谭龙那一双血红的眼,也死死盯着他,眼底含着恼羞成怒之后的满腔怨愤。他们班的崽子不说实话,但是邵钧绝不相信这事儿与谭少爷无关。
无论哪家监狱,炸号越狱都是最严重的政治刑事案件,一旦发生,后果不堪设想。
越狱这类事情,其实各地每年都有发生,每次都得死个把人,挂到高压电网被电死的,下水道里中沼气闷死的,逃跑让武警一枪点了的,还有逃出去几个月后再被抓回来直接枪毙的……当然,每当此类事情发生,这个监区上到监区长下到各个队长管教,都得扒一层皮,渎职严重的剥了警服换囚服。
清河新监区号称拥有全国最坚固最牢不可破的钢铁围墙,通过大铁门要经过四道关卡,犯人们无论如何无法轻易突破,却没想到差点儿栽在猫洞狗洞上。
邵钧带人爬进洞去,察看那条通道。监区建成之前是农场,地下有很多菜窖、渗水渠,改建监狱之后,有些被重新开挖成下水道。枯水季里地下通道是干涸的,洇出腐败难闻的湿气,弯弯曲曲的大粗管道有明显被人打通清理过的痕迹,路线最终通往监区外那片葱郁的果园林场……
越狱隐患被扼杀在小幼苗状态,全监区虚惊一场。
监区长吓出一身汗,要不是邵三爷警惕,哪天真有个把犯人爬进那条道,无论是跑出去了,还是跑半道憋死在管子里,他这个监区长的官帽就甭戴了。
因为这事,邵副队长在队伍里被记了一大功。
也是因为这事,二大队的教官全员清洗,挖出两个收受犯人贿赂的,其余人因管理不善被调离。
二大队的犯人集体严管,近期不予上报“减假保”,以示惩戒。
减刑、假释、保外就医,是监狱管教方面掌握的最重要权力,也是服刑犯最在乎的三项条例。不予考虑减假保,就是要把二队某些人逼上梁山。
谭大少再见着邵三爷时,两只翻白的眼涨得血红,用最凶恶的口气低声说:“邵警官,你、你、你他妈的,你等着。”
邵钧不以为惧,冷冷地回道:“等着你下回再犯事儿炸号?你三爷爷等着呢,你来一次我收拾你一次。”
谭龙眼底袒露强烈的怨恨:“你敢挡害,坏老子的事儿,你等着,老子下回坏了你。”
邵钧淡淡丢给这厮一句话:“你有种再来。”
谭龙威胁道:“邵警官,你别、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罗老二,你俩的丑事!等哪天,老子出去了,一定把这事翻出来,不会让你俩好过!”
邵钧把二队的事儿搅黄了,这种行为搁道上,就叫做“挡害”,挡了某些人的路,坏了他们的好事儿。
邵钧那时没拿谭龙的威胁当一回事儿,他是条子,谭龙是个还有十几年刑期要熬的犯人,谭龙能把他咋样?谭小龙敢在牢号里乱说一句话,他就狠狠整治这人。监狱里整人的手段总之多种多样,邵钧以前不来那一套,是因为用不上,没必要,但是不代表他不会整人、任人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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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小三儿不畏惧某些人,然而谭少爷放出来的几句狠话,罗强很快就听说了。
那几天,罗老二蹲在操场边的石头凳上,静静地抽烟,神色复杂,心事重重。
罗强混道上的,他知道给人挡害挡道这事,可大可小。当年谭五爷一路,与皇城根脚下姓尤的一路,就因为其中一个挡了另一个发财的道,损失了小千万的生意,两伙人在东皇城根北街小巷子里火并,持刀互砍,纵火,火势差点儿把美术馆后身给烧了,折进去好几个人。
罗强在感情上跟邵小三儿是一路,但是对待有些事的想法,仍然是道上人的思维。
二队菜地里有猫腻,如果是他第一个发现,他可能根本就不说出来。这是混道的原则,与己无关,切忌插手。他顶多暗中提醒邵钧,想一个更周全的解决办法,而不是让自己成为牢里犯人的眼中钉、众矢之的,犯不着,划不来的。
如今三馒头挡了牢号里某些人的生路,那群人能善罢甘休?这档子事能算完?
而且,这事注定与谭家崽子有关,或许是谭家人在背后筹谋,想把宝贝公子弄出狱。
谭龙越狱不成功,必然嫉恨三馒头,伺机寻衅报复。
谭龙倘若将来某一天成功出狱,更不会甘休,出狱了就是谭家为所欲为的天下,到时必然反扑对邵钧下手……到那时自己还蹲在牢里,咋护着馒头?
黑暗中,罗强浑身湿冷,仰躺在床上瞪视天花板,在那时候想到对付谭龙的下策。
一了百了,灭了这个活口。
既然混这条道,已经一路黑到了底,罗强绝对不惧出手。
不为别的,就为了保护三馒头的安全,谭龙既然自己作死,这人不能不灭。
59、第五十九章谭龙炸监
罗强当然没有蠢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谭龙动手。他有自己一套做活的路数;洗手间;澡堂子;或者野外劳动;到处都是机会。他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
只可惜;时机没有等他。罗强万万没料到;他没来得及动手,谭大少爷先发制人;先动手了。
第二天中午;表面看来极普通平静的一天,三监区犯人下工后;在食堂吃饭。
宽管的班级在食堂东头吃饭;严管的几个班被集中在食堂西头的小角落;由几名新来的管教盯着。罗强领到一勺红烧排骨,闻着浓浓的酱香味儿,走过二大队桌子,瞥见人丛里那一双怨毒的泛红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