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是猛然回头的话,不论从哪边回头,左右肩头的灯都会相应灭一盏,便会导致人体阳气减弱,不干净的东西就有机可乘。”天佑把熄灭的树枝插进泥土里,“这个时候,也就不能再往前走了。”我发自肺腑道:“这茅山术还真有意思,回头好好向你讨教讨教。”天佑脸上荡过一阵坏笑:“我水平不行,我爷爷可是茅山掌教。”我一喜:“那敢情好,忙过这阵子,我一定去拜访他。”天佑黯然下来:“没机会了,他都去世十来年了。”众人大笑,我捞起一根鸡骨头砸将过去。
大家边吃边聊,我也想起一件事来,于是问萧一笑:“前天你去墓地看了吧,有什么发现?”“我没去呀,头儿让我找户籍民警要照片了。”萧一笑有点诧异:“墓地的情况,头儿不是说过了吗?”看我皱起了眉头,萧一笑接着问:“有什么问题?”“没有。”我勉强一笑,“就是觉得有点怪。”“哪里怪?”“任务执行得怪,汽车故障得怪,爆炸发生得怪,资料丢失得怪,凶手逃走得怪。总之什么都怪。”萧一笑递给我一瓶可乐,声音压得极低:“你还在怀疑皇甫敬?”“对。”我拧开盖子喝了一口:“但目前还没有确切依据。”
一想到这个案子,我就感到心里火燥的难受,把可乐一饮而尽,空瓶塞进垃圾袋,喘了几口气对大家说:“时间不早啦,抓紧收拾一下准备安营扎营。注意不要太分散,凑紧一点阳气足嘛!呃,男同志睡外缘,一笑睡中间。虽说这一代少有狼虫虎豹,可魑魅魍魉啥的却要防着点。这样,我跟天佑火力大精神也足,今晚为大家值夜。”
高大全和曹阳对视一眼,刚要开口被我给喝了回去。有我们这些老兵,哪轮得着他们发扬风格。吃晚饭,大家陆续撑开帐篷,各自钻入睡袋,不一会儿的功夫,耳边便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起初,我还能专心值守,随着夜幕深沉,眼皮渐渐开始打架,可能是过于劳累,我终于受不住眯瞪过去了。正睡得香,忽然听到天佑的爆喝:“快起来,警戒,警戒!”我忽地坐起来,帽子也给闪掉了,端着手枪四下扫描。
“怎么回事?”半分钟后,我把脸凑到天佑的罗盘上,指针正快速摇摆,幅度看上去还不小。“那东西还没走,就在我们附近。”天佑无不担心地说。可几只手电筒找来找去,连根鬼毛都没看着。我松懈下来了:“没个屁事,大家继续睡,继续睡啊。”一回头,竟被高大全吓出一身冷汗,那家伙绿莹莹的眼睛跟野狼一样瞪着,杀气腾腾的枪口抵在我胸口上。
高大全挑了挑下巴:“头儿,你别挡着啊,小心走火。”我连忙闪开,就在此时,一股阴风从身旁扫过,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发出惊叫。只听“啪”的一声枪响,暗夜中射出一道橘红色的亮光,紧接着发出重物落地的声音。循着声音瞧过去,见七八米外一棵大树底下躺了个人。我回望高大全:娘的,莫非这小子有特异功能?黑漆漆怎么看那么准,枪法也忒厉害了点!
大家举枪包围上去。那家伙是趴着的,衣衫褴褛,戴着钢盔,看样子是个军人,只是那种暗黄色的军装比较陌生。我刚伸出手,天佑又喊起来:“别动!”只见他从包里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倒出些红色的粉末,绕那人撒了一圈,然后小心翼翼用脚把他翻过来。“啊!”曹阳双手捂住口,萧一笑侧身干呕。我也感到头皮发麻,因为那人的五官已经腐烂得模糊难辨,基本只剩个人形。
“不对。”萧一笑凑上前一瞧,疑问又来了。“哪里不对?”我睁大眼仔细观察。萧一笑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头儿,这是个日本兵。”
第八章(天葬台)
死亡是生命体新陈代谢终止的自然结果。人死之后,呼吸停止、意识丧失、器官衰竭,然后被细菌分解归于自然。可眼前这东西,腐烂得一塌糊涂竟还能翻腾跳跃,实在有悖常理,更动摇了我的唯物主义立场。正感到吃惊,又听萧一笑说是个日本兵,于是更为不解:小鬼子都战败60多年了,中国土地上哪还有日本兵?即便有遗留者,至少也**十岁的年纪,难道这些老弱病残还要“圣战到底”?
仔细瞧瞧,尸体所穿果真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日本陆军军服,番号已残缺不全,只留下“石字8014部队”几个大字和“西支那防疫给水部”几个小字。一看领章:三根黄条三颗星,我嘀咕道:“还他娘的是个大佐。”“石字8014部队?”曹阳眨巴着一双小眼睛,“鬼子还有这个番号的部队?”萧一笑也觉得诧异:“整个侵华战争中,惟有中国的西南和西北地区未遭受日军蹂躏,西南是因为过于偏远,日军鞭长莫及,西北是由于过于贫瘠,在日本看来,那里地广人稀、资源匮乏,没什么油水可捞,虽然对银川发动过几次空袭,但始终没有派遣地面部队,照理说,这儿不该会有日本兵啊。”
高大全皱着眉毛分析:“会不会是从其他地方逃过来的?要么,就是轰炸机坠毁,这小子掉下来被困在了山上。”见没人回应,他把想象发挥到了不靠谱的地步:“有没有可能是个假日子鬼子?比如,哪个倒霉蛋在拍戏过程中被炸死了?你们别瞪我,剧组拍戏弄死人的事,新闻上有过报道的。”我懒得与他争论,转向曹阳:“你怎么知道日军没这个番号?莫非你家有人在鬼子队伍里待过?”
“哥,你咋说这么难听?没待过,研究过不行吗?”曹阳像被羞辱了的女人一样脸色通红,“我们家可谓世代忠良,我祖爷爷跟孙中山做过秘书,我爷爷跟***打过鬼子,我爸爸现在二炮当政委呢,我虽然不才,至少也出身军人世家,算得上根正苗红。叫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们全家都是汉奸了。”
“没有没有。”本是一个玩笑,他却给认真了,如此一番话叫我有点挂不住面子。曹阳接着说:“我平时喜欢看军事方面的书籍,查过不少二战时日军方面的资料,几乎了解每一支作战部队的番号、头目及作战特点,就是没见过有关石字8014部队的记述!”没想到这曹阳其貌不扬,却是个地道的军事迷。我乘机话锋一转:“那你给解释解释,什么叫防疫给水部?”
那小子回答得头头是道:“防疫给水部是日军为掩人耳目所设的称谓,实际上,它是一支专门从事细菌武器研究和实验的专业部队,干的全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最著名的大家都知道,就是731部队。其实除了731以外,日本还有六大细菌战部队,分别是设于日本东京的陆军军医学校细菌武器研究室、设于长春的关东军100部队、设于北京的北支甲1855部队、设于南京的荣字1644部队、设于广州的波字8604部队,和设于新加坡的冈字9420部队。”
我听傻了眼,半晌没说出话。低头再看那死尸,浑身上下都风干了,难怪没有明显腐臭;脑门上有个鸡蛋大的破洞,估计是高大全刚才那一枪给打的;嘴巴夸张地张开,两颗干瘪的眼珠吊在眼窝旁边,看得我胃里直翻腾。鬼子的来历暂放一边,我怎么就想不明白,就这副德行还能走动,到底凭什么?
陈默一直未参与我们的争论,他拿出镊子和专用的容器,弯下腰想从尸体上提取些组织样品。就在此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尸体被人一动,直接90度从地上竖起,好像有条无形的绳子拽着一样。陈默猝不及防被仰面撞翻在地,而鬼子的双手正好搭上我的双肩。
“去你娘的!”我抬脚猛踹,死尸屁股向后飞出一米多远,坠到岩石下方,浑身的烂肉哗啦啦直往下掉。我发现我心理素质还不错,换做一般人,这一脚未必抬得起来。正得意,那死尸再度挺起,且猴子一样跃上岩石。陈默刚站直身体,又与那死尸撞个满怀,镊子和玻璃瓶全掉了,慌乱中被对方死死卡住脖子。那死尸力气大得惊人,陈默根本无法挣脱。
“啪!”高大全又是一枪,死尸被打掉半边脸,剩下半边凶狠地冲着开枪者。“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急急如律令!”随着一阵大喝,天佑将一张黄颜色的符啪一下按上死尸的钢盔。死尸不动了,手却没有松开,仍旧歪着脑袋看我们。天佑收回架势迟疑道:“难道中国的玩意儿,对付老外不管用?”摘了符仔细一瞧,又说:“我靠,给画错了!”
死尸可不给知错就改的机会,突然发力把陈默撂倒,嘶吼一声冲天佑扑过去。萧一笑和曹阳去扶陈默,我拨开高大全,用枪把子照那死尸的脑袋猛力抡,随着“嘎吱吱”的脆响,死尸的脑袋快速旋转好几圈,停下来时,居然还在阴森森地笑。我也冲他笑笑,继而再飞一脚,死尸中招,连翻带滚落入了崖边的深谷。天佑用沾着朱砂的手边擦汗边称赞:“头儿,你太牛叉了!”我也不谦虚:“废话,没这两下子能给你们当头儿!”说完,我又教训天佑:“以后别光想着所谓的茅山术,身上的功夫才是最看家的。”
除掉那具死尸,危险暂告解除。所有人都没了睡意,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上山。大约两个小时后,我们抵达了贺兰沟垭口,再往前走一段,天色已接近微明。带有泥土的路面完全被山石取代,四下几乎看不到林木,就连荒草也稀少起来,很多地方几乎光秃秃一片。我丢下背包倚在一块岩石上,喘着气吩咐大家:“原地休息一下,别走太远。”
手机忽然响了,我抓过贴到耳边喂了一声,那端无人讲话,我又喂了一声,电话竟断了。我看了看来电号码,是枰州市的固话,于是拨了回去。电话接通了,但仍无人讲话,我以为信号不好,就换了个方位,听筒里终于传来声响,似乎是一个男人的喘息。我突然间一哆嗦,因为那声音好像在哪儿听到过,但具体在哪儿一时又想不起来,总之感到非常恐怖。
电话又断了。萧一笑递一瓶绿茶过来,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没事,可能有点累。”灌了一大口水,还没咽到肚里,便听见曹阳火烧尾巴的声音:“哥,不得了,杀人碎尸啦!”我一咳嗽,差点没被水呛过去。举目望去,曹阳正从远处一片碎石滩里跑过来,从他仓皇失衡的步伐上看,情况还相当严重。
“瞎咋呼个啥?”我虎着脸,“在哪儿?”曹阳指着碎石滩后面的山坳:“那儿,那儿!”我提枪走过去,曹阳在后面跟着,萧一笑见状也跟了过来。穿过碎石滩,抵达一处陡崖,往下一瞧,我倒吸了口凉气:妈呀,至少五六百米高,若不小心滚下去,没准能跟那些死鸟合葬。我伸出一根手指捣向曹阳:“你小子,没事到这地方玩儿。要出了事,我怎么跟你妈交代!”“我找地儿解手来着。”曹阳抬起胳膊:“哥,就那儿!”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见山坳中有个巨大的平台,形状像个切菜板,一端立有两块石碑,四周起起伏伏矗着几座白塔样的建筑,看不懂什么名堂。刚要下去,忽被萧一笑拖住:“别靠近,那是天葬台!”
第九章(定魂桩)
“天葬台?”我的脚步缩了回来。
天葬,是藏族较为普遍的一种丧葬方式,亦称“鸟葬”。这种葬法是受释迦牟尼传记中“舍身饲虎”的精神影响,寄托着死者升上“天堂”的愿望。具体做法是:人死后,把尸体蜷曲起来,头屈于膝部,合成坐的姿势,然后用白色藏被包裹,放置于门后右侧的土台上,请喇嘛诵超度经。择吉日由背尸人将尸体背到天葬台,先点“桑”烟引来秃鹫,喇嘛诵经完毕,再由天葬师肢解尸体。如亡者是僧徒,先在脊背上划个有宗教意义的花纹,接着取出内脏抛于四周,并将骨骸和头颅砸碎,拌以糌粑。群鹫飞至,争相啄食,以食尽最为吉祥,这说明死者没有罪孽,灵魂已安然升天。如未被食净,则要将剩余部分拣起焚化,同时念经超度。
对于天葬,民间有许多禁忌,包括禁止生人观看、不得乱讲乱说等。当然,这种神圣之地也是绝不允许旁人随便踏入的。“天葬而已,大惊小怪。”我瞥了曹阳一眼准备回去,却被曹阳死死拽住胳膊。“哥,天葬我懂,可肢解的不是藏人,是汉人!”他的声音很小,说完后朝天葬台那边看了看,似乎怕被听见。我和萧一笑面面相觑:“汉人?”这就不对了:如果曹阳所说为实,那么可能存在两种情况,一是这里的汉人被同化,愿意接受天葬,二是有人借天葬之名行杀人碎尸之实。
在我看来,前者可能性极小,汉人为了“入土为安”,花钱买全尸的多去了,有的还对抗民政局甚至大闹火葬场。几千年形成的风俗习惯岂会轻易改变,只怕有些人宁愿接受火葬被烧成灰,也不想“死无葬身之地”!至于后者,可能性倒很大,现在这社会,思想扭曲精神变态的并非没有,把人杀掉剁成馅包包子吃的都听说过。如果是这样,那他娘的就不是什么天葬师,而是杀人犯了。因此,我得下去看看。
从山岩上小心攀过,一路狼藉遍野、腥臭扑鼻。走近我才发现,天葬台所处位置很巧妙,虽然太阳已经升起,但光线却照不进来,整个葬区显得十分隐蔽。葬台边的两块石碑,一块写有“天葬台”三字的藏文,大概用于说明和警示,一块绑着粗大的麻绳,想必用来固定死者尸体。葬台四周的白色建筑分为两种,一种是白塔,里面放着德高望重者的舍利或法器,另一种是石头堆砌的坟堆,里面满是死者的颅骨。
天葬台边还有两个石磨,听萧一笑说,那是用来混合糌粑、青稞面和人肉的,因为,混合后的糌粑人肉秃鹫最爱吃。登上天葬台,我们发现中间已被榔头砸了2个大坑,可见此处葬过不少人,说不定该台的历史已逾千年。走到一个凹陷的坑边,里面残存着血和人油凝固的痕迹,色彩已经发黑浸入岩石深处,不断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味。另一个坑里的血迹鲜艳刺目,蹲下用食指蘸一点放鼻孔附近,腥腥咸咸且略带余温,我估计,最近一次天葬的时间距现在不超过一小时。
“头儿,你看!”萧一笑从岩缝抠出一枚锈迹斑斑的像章。我接过,用指甲蹭掉上面的泥土,正面是***头像,下方是一行毛体行书:一定要解放台湾!反过来,里面还有两行小字,锈得连笔画都看不清,只能凭轮廓推测出书写的内容:枰州市革命委员会夺权周年纪念,时间为1968年。像章为铜制,直径约4公分,根据大小样式和别针插槽的痕迹,我想起了当年的红卫兵,以及山道边那座破庙。
随后,曹阳又找到一支生锈的钢笔、半块眼镜片和一本染血的学生证,学生证只剩一张塑料封皮,上面印有“陕西师范大学”字样。但所有这些都无法作为死者就是汉人的有力证据。我问曹阳:“你怎么知道被肢解的是个汉人?”后者答:“我看到一具剁烂的尸体,脖子里拴着一个类似十字架的玩意儿,这种东西藏人肯定不会带的吧?”倒也是,我沉吟片刻,接着问:“在哪儿看到的?”“当时就躺在这儿!”曹阳指着脚边的坑穴:“奇怪,咋这么快就没了?”我看了一眼坑边还在滴血的骸骨及一片片翎毛,估计尸体被乌鸦或秃鹫之类的鸟吃光了。
我懒得寻找那个十字架,即便找到怕也是个无头案,于是抬脚往回走。“从昨晚到现在所经历的事,你要全部记下来。”我对曹阳说,“这可都是相当重要的材料。”曹阳嗯了一声,目光还在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