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鬼的事不知是谁先传出来的,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像一阵阴森森的寒风在大街小巷呼呼地吹,吹进每一个门洞。传说的人总是压低嗓门讲说,绘声绘色;听的人也总是屏住呼吸,神情瑟瑟。越传越邪乎,越传越像是真的:
深更半夜的,两家人都睡了,先是听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接着就听到走路的脚步声:“嘀哒——嘀哒——”,从前厅走到后厅走,然后又听到灶间开菜厨子的“吱呀”声、碗筷碰撞的“叮当”声……清清楚楚的响动声吓得两家人都缩进被窝,大气也不敢出,更没有谁敢起床看个究竟。一连两三天都这样,吓两家人都不敢住下去了。先是艳芹的母亲带着儿子和小女儿搬出来了,紧接着娇娇一家也搬出来了,分别在别人家借住。只有娇娇的婆婆(奶奶)不肯挪窝,还住在深宅老屋里。
娇娇的婆婆说:“我不怕!我都七八十了,还怕艳芹来害我?我还想开导开导她呢……”
那天晚上,这个老人真就跟鬼艳芹对话了。
和前两天一样,先是听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接着就是脚步声……娇娇的婆婆立即咳出一声,说:“艳芹啊,我知道你死的苦死的屈,活着的时候没过几天好日子,临死哩也没吃个饱饭……可是呢,人的命天注定,你可要想开点啊!”
屋子里的响动突然停止了,好像女鬼艳芹真在仔细听着老人开导。
老人顿了顿接着说:“艳芹啊,我知道你是饿得难受,锅里还有点饭,你把它吃吧!艳芹啊,你是个好孩子,吃了今天这顿呢,你明天就不要再来了啊!你看,你把你娘和你兄弟姐妹们都吓跑了,这不好!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要听话,知道么?你婆婆我呀,估摸着在这边的日子也不多了,你呢,就在那边安心等着,到时候我去看你呀!艳芹呀,听婆婆一句劝。回去吧!感触芹,安安生生的……”
据说,女鬼艳芹听了娇娇婆婆的话就悄悄地走了,临出门还“吱呀”一声把大门关上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然而,这栋“翰林里”的老屋也没人敢再搬进去住了,不久也就被拆翻了。两家人利用老屋拆下的木料和砖瓦,不仅并排各自做了一栋六间房的新屋,而且剩下的材料还卖了一些钱,真是一举两得。
闹鬼的事终于告一段落,但闹鬼的故事却一直流传下来……但这鬼么,是有乎还是无?没人说得清,也许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吧。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看戏(一)
看戏是我儿时的奢望!也是村里大人们的奢望。其实,小孩能看懂什么戏文呢,只是为了看热闹。在我离开故乡之前,我在故乡总共也只看过三四场乡下戏。
一次是邻村的陈家戏班在本村演戏。那是大年初一的晚上,全村所有的人家倾巢而出,扛着各式各样的板凳,携老扶幼地前往观看;看完戏,人们点燃起火把,一路上大呼小叫地返回,七八上十枝火把在夜空中燃烧、闪烁,如一条火龙在田野上漫游。另外两次看戏都是在白天,路程也远多了,是四五里外的小镇。我是跟着别人去的。小镇有座很大的庙宇,庙里有现成的戏台,坐南朝北。两边是厢房,对面是供奉神位的庙堂。我们去的时候,前来看戏的人已是熙熙攘攘,把整个庙宇挤得水泄不通。卖甘蔗的老汉堵在门口叫卖,卖瓜子、香烟的老太婆在人群里窜进窜出地吆喝。戏台虽高,但我很矮,又没有带凳子,只好和卖瓜子的老太婆一样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偶尔踮起脚跟,往上蹦几下,可怎么也看不清演员的模样。终觉得无味,戏没看完我就打道回府了。
母亲问我:“怎么就回来了?演的什么戏呀?”
我说:“不知道,人太多,我没看完就回来了。”
母亲很是惋惜,说:“是么……”
母亲很少出门,就连那次邻村唱戏她也没能去看。
我说:“……要不,你明天去看一场吧!听说明天还唱呢。”
母亲苦笑了一下,说:“我哪走得开啊!什么时候我们村里也能演一场戏就好了……”
是啊,我们村为什么不演戏呀!邻村陈家不是有个戏班子吗?不是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么?陈家村离我们村不过一里地,为什么不到我们村子里演出戏呢,为什么我们村不请人家过来唱出戏呢?我想不通。也许是我们村人心不齐,众口难调吧?也许是和陈家有过什么恩怨吧……可我是多么希望村里能演上一场戏呀!
终于这年冬天,村里盼来了陈家戏班。那天吃过早饭,村子里便热闹起来了,虽说离过年还早着哩,可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过年似的喜气,特别是我们小孩子,喜出望外地就像一群欢快的麻雀,跟着借门板搭戏台的大人们大街小巷地窜。
母亲也很高兴,对着前来借门板的人说:“好说、好说,借去吧!我家的门板结实着呢……”
戏台依靠祠堂前廊梁柱搭建,台面是由十几块结实的门板铺陈,支架都是结实木材捆扎的,从上午搭到下午两三点钟才搭成。
这期间,许多人围着看热闹,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歪脖子老二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凑热闹,他站在台前看了一阵突然大声说:“咦,这戏台搭得不平呀!左边高右边低。”而站在人群中的拐子老古,早就发现戏台不平但不敢乱说,这时听了歪脖子老二的话就憋不住地发表自己的看法:“是不平哩!但我觉得是右边高左边低……”一个说左边低,一个说右边低,于是就争议起来,弄得其他人也左瞧右看,拿不准究竟是哪边高哪边低了。
正在台上检查收尾工作的社主任听了他们的话,心里一乐,“噗”地一声笑了,站在台上大声说:“别吵了!一个说这边高,一个说那边高,这就对了啊!这说明我们的戏台搭得很平整啊!我都不用下去看了……”
台下的人听着主任的话,再看看老古和老二站立的姿势,便也恍然大悟,于是一阵哄然大笑。
我把这笑话回去讲给母亲听,母亲说:“作践人呢!”也笑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看戏(二)
太阳还老高老高,戏台前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板凳,还没有吃饭,我也早早扛了两条板凳去占位子,坐在凳子上只等天黑……
那晚演的是《秦香莲》,是我们那一带的采茶剧。台上“咿咿呀呀”地唱,台下“叽叽喳喳”地议。而我根本入不了戏文。悬挂在横杆上的汽灯忽明忽暗,会计三伢子像猴子似地上窜下跳,一会儿给这边的灯打气,一会儿给那边的汽灯打气,分散了我的精力。只见“秦香莲”牵着一对儿女在台上转来转去,也不知她唱些什么,只觉得身旁有许多“窸窸窣窣”的声响,扭头一看,发现母亲也在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