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掌中的荷包完整无缺。曾经撕裂的部位已经被小心地缝好,针脚却拙劣得不忍卒睹。
他解开荷包,慢慢取出里面藏着的一小束黑发。
已经不是结得很漂亮的发结了,只是整整齐齐的一束,用缀着玛瑙珠的红丝带扣着,弯作圆圆的两个圈收着。
早已分不清是谁的,只是细细地混作了一处,像谁嘻哈笑着的大张的嘴巴。
唐天霄紧紧握着那束黑黑的发,忽然之间心痛如绞,痛得弯下腰半天直不起身来。
他似看到可浅媚在他大发雷霆后,在人去屋空后,独自一人跪在冷冷的地面上,一缕一缕地把发丝捡起;
他似看到可浅媚一边哭泣着,一边整理着发丝,一根一根地,重新收拾成一束,用抓惯鞭子的手,小心地扣下红丝带;
缝着那荷包时,她也会哭吗?她对女红一窍不通,心灵手巧四个字和她从来沾不上边,更不晓得缝荷包时会给针扎上多少下……
若她如此待他,若她肯让他知道她心底如此待他,他又怎舍得她受半点儿委屈?
可她偏偏什么也不说。与旁的男子亲。亲热。热,极尽狎。昵,与旁的男子诉尽相思,海誓山盟……
却向他冷颜以对,一次次划清界线,决然地抗拒着他的靠近……
太医奉上了煎好的药,不冷不烫,正宜服用。
香儿等人扶起她,努力向她口中喂着;而她只是安静地阖着双眸,纹丝不动地承受苦涩的药汁,然后缓缓地自嘴角溢出。
她根本没有吞咽。或者说,她的病已沉重如斯,失去了吞咽的能力。
唐天霄默默地看着,然后冷冷地盯向一旁侍立的太医。
太医慌张,不断地抹着汗水道:“淑妃病重,或者……或者……先预备下后事,冲上一冲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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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事……冲上一冲……”
唐天霄暴怒,忽然便冲过去,一脚将说这话的太医踹倒在地,森然道:“你们都回去预备下后事,给自己冲上一冲,看能不能转过时运来!如果淑妃好不了,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四名太医齐齐跪伏于地,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唐天祺冷眼看着,估量着他们也已尽了力,扬手道:“先滚出去!如果你们想保住自己的脑袋,快去多找几名太医商量商量,看有无救人之策吧!”
等他们离去了,唐天祺走近唐天霄,低声道:“皇上,先别太担心,天无绝人之路……”
唐天霄抬眸,打断他道:“你也出宫帮找些名医商量商量,看有无救人之策吧!朕绝不能让她死!”
唐天祺无奈,再看一眼床上那气色不成气色的结义妹子,怏怏地出宫去了。
总算唐天霄对他还留了几分情面,没说救不活把他脑袋也给砍掉。
不过他深信,唐天霄目前最想砍上两刀的,绝对不是他,或者那些太医。
唐天霄慢慢地把那枯干得几乎连美貌都快要尽数失去的女子抱在怀里,从香儿手中接过小匙,从药碗中盛了药,小心地喂她,轻轻地唤她的名字。
“浅媚,吃药了。”
可浅媚不答。褐色的药汁从她唇边滑落,滴向刚换上的洁净小衣上。
唐天霄慌忙用袖子给她擦干,低低地哄她:“浅媚听话,快喝药!等你好了,我以后再不欺负你,行吗?”
可浅媚依然不答,她的呼吸细弱而炙热,憔悴得眼圈发乌;往日粉嫩小巧的唇干裂着,泛着死一般的青白。
唐天霄继续哄她:“你若不高兴,可以欺负欺负我,好不好?”
她的眼睛低垂,眼睫干涩涩的,不见往日的扑簌灵动,更不能睁开眼眸,如春水乍暖,那么地悠悠一转,明若宝镜开阖,璀璨晶亮,勾人魂魄。
她从来争强好胜,即便对着唐天霄,也不曾遮掩自己的本性,找尽机会想压他一头。
她该很乐意欺负他;他却后悔,已经包容她那么久,为什么不继续包容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