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奇通怎么也想不通,打败自己的竟然是亓锦生这个土老巴子。他事先都调查好了,嚣家大院的女眷中武功最高的就属嚣如音了,可是嚣如音毕竟是一介女流,体力上肯定不如自己,机变方面又不如自己,是不足为虑的,嚣老太太虽然城府深沉,毕竟是七老八十了,能有什么作为?唯独让自己忌惮的就是狩璇玑,武功在自己之上,灵活机变超群,自己要对付他就要从他的弱点入手。狩璇玑是个至诚君子,有道是:“君子可欺之有道”,对付正人君子用下三滥的卑鄙手段最有效了,于是微奇通就在练刀的时候,趁狩璇玑不防备用刀划伤了他,又在给他敷的伤药里面用上了慢性毒药“千壑翠”。这毒药刚刚上上可以止痛散瘀,众人以为是神药,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人就会陷入昏迷,继而从伤口起开始发绿,等到整个人都绿了,就性命不保了。他算计着用量,发作时间刚好是自己找到木部书离开嚣家的时间。
狩璇玑被制住,自己就完全没有顾忌了,想来嚣家人也不能拿自己如何,可是怎么半道杀出个程咬金,竟然是以前自己看守过的亓锦生!他不是完全没有功夫的吗?怎么今天竟然这样难对付,似乎他的路数正好是克制自己的。自己从小学习的“随波逐流”是模仿水流中漂浮的树叶,顺着水势运动,圆活不滞,避正就斜,顺势顺劲,虚实莫测,脱身化影,自学成以来还从来没有遇到过阻碍,虽入千军万马之中,如入无人之地。可是今天碰上了这个乡巴佬,拿着一个奇怪的的兵器,自己根本看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不说,路数也古怪的很,就站在那里不动,以不变应万变,硬是把自己堵的死死的,如果说自己是顺着河道奔流直下的溪流,在河里遇到一切的障碍都无法阻挡自己的前进,而亓锦生就是河岸,不管自己怎么蹦跶,都逃不出河岸的束缚去。亓锦生看似笨拙的招式,却每一招都在封堵自己的去路!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不是亓家窝窝村一个种地的么?
可是现在想再多也没有用了,如今自己被“乙方圭”打断锁骨,受伤不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认命,哎!这盘棋真是输得窝囊!
嚣家女人上来,用丝绦将他捆绑起来,推到嚣老太太眼前。尚妈妈忽然想起一事,对嚣老太太说:“老太太,这厮怕是用山蚕丝捆不住的,之前他能在转瞬间把咱们山蚕丝弄断。”
嚣老太太说:“哦,对,不是你提醒,我却忘了这个茬了,这样你去库房,去取那根“流光捻玉绳”,这绳最不怕毒液侵蚀。“说着还向微奇通挑衅地笑了笑。
微奇通一听这个话,心里一凉,原打算着等到伤口好了,用戒子里藏的“七众逆水”化掉捆绑的绳子,趁人不备逃将出去,也不怕嚣家人捆自己。怎料嚣家人早已想到此处,要用捻玉绳捆自己,实在是可恶。
一会子,尚妈妈取来捻玉绳。这绳子小手指头粗细,看着硬挺挺的,仿佛和田白玉捻成,翻动时有一线柔和温润的宝光流动其间,故而得名“流光捻玉绳”,此绳是若干年前嚣老太太的战利品,虽是个宝贝,坚韧无比且能防腐蚀,却总没有机会使用,今天刚好用来防七众逆水将绳弄断。
尚妈妈用捻玉绳将微奇通捆了,再抽出蚕丝绳。
嚣老太太看着痛得冷汗直流的微奇通若有所思。等尚妈妈重新捆完了他,确保不会出幺蛾子了,把他推到了老太太眼前。尚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一个龙泉窑青瓷小瓶,递给尚妈妈说:“你帮他看看伤。“
尚妈妈接过青瓷瓶,走到微奇通跟前检查。微奇通对尚妈妈十分警惕,一直扭动不肯配合。尚妈妈性格直爽,微奇通如此,她立时有些毛了,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低声呵斥:“别动。”微奇通可算老实一点了,然后,尚妈妈一只手按住他的脑袋,一只手扯开他的衣袢,摸着他已经肿起来的锁骨,用力一拿……微奇通登时感觉一阵钻心巨疼,痛的他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不过痛过之后,却觉锁骨不刚才那样难受了。之后尚妈妈从怀中取出一盒榄枫药给他涂在肿胀的皮肤上,固定了肩膀,又拿出嚣老太太给他的瓷瓶,倒出一粒喂给微奇通吃。谁知微奇通紧闭双唇,打死不吃,尚妈妈急眼了,捏着他的下巴想硬给他塞进去。
嚣老太太说话了:“给人下毒的人,自然不敢吃别人的药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想喂你毒药,然后逼你交出狩璇玑中毒的解药?”嚣老太太转头看了看正在照顾狩璇玑的嚣如音,又转过头来看着微奇通,对他有些轻视:“狩璇玑的毒,用不着你费心。给你下毒,我还没有那么下贱。这是接骨用的”大愈归元丹“,吃不吃随你。”
微奇通没敢看嚣老太太的眼,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才噙了尚妈妈手中的丹药。尚妈妈白了他一眼,回到嚣老太太身边站定。嚣老太太吩咐家人把微奇通带下去,叫人把狩璇玑抬过来,自己亲自下座演看。
只见,狩璇玑牙关紧咬,闭合双眼,不断打着冷颤,别人这种情况下都是面如淡金,他的皮肤白,此时越发白净,只是没有一点血色,好像大理石雕塑一般。嚣老太太伸手搭了一下他的脉,其脉沉弦而微,不由皱了一下眉头,心中一惊:“好厉害的毒,平常之毒中了之后,人体尚有正气与之相搏,常常会先出现弦数脉,过了些时候,气血皆败之后才会有微脉,从狩璇玑中毒到现在,才多暂一会儿,狩璇玑的正气就耗尽了。这毒走肝经是怎么进人体的呢?”嚣老太太仔细查看着狩璇玑,看到脖子左边微微有些青色,便往下拉了拉狩璇玑的衣服。这一拉不要紧,只见狩璇玑从左胳膊起有一片绿色像树根一样正在往右侧蔓延。嚣老太太急忙把他左臂上的绷带扯开,狩璇玑的伤口已经溃烂变成墨绿色,毒血向四面开始蔓延,原来是通过伤口进入的!
嚣老太太赶快封住毒液通向心脏的极泉、天池、天泉三穴,刺破少阴心经的少冲穴,厥阴心包经的中冲穴,放出黑血,使毒不至攻心,暂时解了心脏之围。又脱了他的靴袜,刺破足厥阴肝经的大敦穴,一股黑血呲出来,弄了尚妈妈一身。这毒先走肝经,无痛无痒,经一昼夜肝经充满,以肝木生心火,便窜走心经,所以可以延时发作,嚣老太太泄去肝经毒血,心经之毒不足,便不能前行,是个釜底抽薪办法。
接着嚣老太太又接过尚妈妈递过来的剔箭刀,小心刮去伤口的药膏,把烂肉一点点削下来,看了看伤口,咂了咂嘴说:“要是有什么家什把毒血吸出来就好了。”
嚣如音在一旁说:“我来。”
嚣老太太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闺女,想皱眉头却忍住了,嘴唇微微一动,把想说的话又咽回去了,叹了一口气说:“这毒是‘千壑翠’,不能见血,你口里有没有伤口?”
嚣如音说:”没有,我来吧。“
于是嚣老太太和她换了地方,嚣如音往下扯了扯狩璇玑的衣服,俯身把嘴唇对着伤口吸了起来。之前她都没有机会如此接近狩璇玑,低头可以闻到狩璇玑身上淡淡的体香味,吸出来的毒血却又腥又臭又酸,她赶紧吐了,又吸第二口、第三口,渐渐地伤口不像开始那样吓人了,有些鲜红的血渗出来。
“差不多了,你去漱漱口,再吃一点解毒丹。”嚣老太太跟嚣如音说。
嚣如音却呆呆地望着狩璇玑,这个好看的青年此时就躺在自己眼前,中毒和失血,让他的皮肤比往常更加的雪白无暇。她忽然想到了嚣三娘的爸爸,这一刻是多么相似。十几年前,他也是这样好看,自己的手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的体温渐渐消失。嚣如音感觉到一阵巨大的悲哀向自己排山倒海地袭来,海水漫上来,漫过自己的胸膛,漫过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尽力忍住,还是有海水漫过了眼眶,从她的独眼中流了下来。
“如音!”嚣老太太见嚣如音如此,出声提醒于她,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嚣如音忍受不了继续留在这里,站起身来,扭头离开,嚣老太太对之嫂子使了一个眼色,之嫂子立刻追了上去。望着女儿离去的身影,老太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可是现在有伤员,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嚣老太太看狩璇玑胸膛上的绿色退了一些,不似刚才那样狰狞,可也不是消解了,依然能清晰看到绿线的样子。只能先让人给他撬开牙关,灌了解毒丹和保心丸,重新包扎了伤口,抬到阴凉处。接着又把被微奇通点穴的女人一一解穴安抚。
众人安置好了之后,嚣老太太和尚妈妈回屋商议:“狩璇玑中的这个毒,如此也不长久,还是需要用解药的。”
尚妈妈深以为然,说:“解药去哪里寻呢?要跟微奇通要?”
嚣老太太摇了摇头说:“烈性毒药,下毒人怕误伤自己,可能会带着解药。狩璇玑这种可以从容下毒的慢性毒药,谁会把解药放在身上呢?况且微奇通此人机诈诡谲,不同常人,若是在给我们的解药中下毒,以狩璇玑现在的状况很难再有生机,我们不能冒这个险。若是他把解药放在别处,带我们去取,也难保他出去之后,留下联络信息,招来他的同党,那更麻烦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尚妈妈没有主意了,嘬了嘬牙花子,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嚣老太太接着说:“这个毒药不复杂,用了长在深谷中生长的“千壑翠”,药性是极阴寒的。我也知道解方,不如我们自己配解药,更安全一些。只是配这个解药需要用一种药草‘万岩秋’,一时不知去何处采集。“
尚妈妈从来没有听说这两种东西,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了,一时间二人相对无语。
在一边独自玩耍的玉苏和见二人突然不说话了,就说:”奶奶,‘万岩秋’是不是红色的呀?“
嚣老太太惊讶地望着玉苏和:“哦——,你知道‘万岩秋’啊,哎呀小宝贝,真是了不得了。来到奶奶这里来,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玉苏和听到嚣老太太夸他,可高兴了,走到嚣老太太怀里撒起娇来,又不好好说了。嚣老太太好哄,他才开始说:“我们村后面的悬崖上就有一大片,长得跟贯众似的,不过是火红色的,远看就像是秋天的枫叶一样,又在崖壁上长着,所以叫‘万岩秋’。”
嚣老太太听到这里不由心喜,这个小宝贝还真是小宝贝,又是知道十二星纪,又是认得药草,便夸他:“吆,还真是,那就是万岩秋,奶奶正要找那个,来救你狩叔叔,你可真帮了奶奶的大忙了。奶奶要奖励你。尚妈妈,你去‘无有间“的冰窖取冰和酥酪出来,让豆姐儿给咱们做酥山(古代的冰激凌)来吃。”
嚣老太太正在哄玉苏和,突然听到外面云板响起,她侧耳倾听,按点数是妹妹嚣雪纶来了。尚妈妈去无有间取冰了,自己便领着玉苏和,叫上郗薇儿出门迎接妹妹。
三人刚出“爰矢宏谟”牌坊,就见到在门外焦急等待的嚣雪纶,身后不远处还有她的一个徒弟拿着太常七星皂雕旗立定。一见嚣老太太走出来,还没等嚣老太太说话,嚣雪纶立刻上去,拉住嚣老太太的手,问:“微奇通出什么事了吗?”
?嚣雪纶为何要这样问?她和微奇通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这样匆忙赶来到底为了什么?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