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老祖母留下的“孤魄遗噍”机微奥妙,人虽亡故,却能将言语功能保留,不但保留,还能与人应机对话。这对亲人不在身边的临终人真是太方便了。只是此法须施用之人消耗自身精魄,施法之时,其人若堕大焦热地狱,先自觉身卧热铁,五内火焚,痛不可当;再若被一大热铁棒由首至足,敲击浑身皮肉骨骼,尽成肉糜齑粉,苦楚万千。接着“孤魄遗噍”凝聚而成,并于喉间膨胀数倍,同时全身急剧萎缩,人也就活不成了。到最后才凝成一粒小丸,等待亲人回来。过程如此遭罪,持续的时间也不是很久,要依据临终人所剩余的精力而定,不是万不得已,是不会有人使用的。
嚣老祖母的嘱托还没有说完,“孤魄遗噍”的力量已经消耗尽了,所化的人形随着室内微弱的空气流动,逐渐化成一缕缕青烟消散开来。遗噍中的孤魄感受到了自己即将消散,刹那间了悟了,自己说多说少都无所谓,只作一笑,便不再言语,任凭自己的身形破碎、消散,归于空无。
在看到祖母身形开始消失时,嚣陨霜突然意识到,祖母将永远和自己天人两隔了!之前父母去世时,百事还有祖母拿主意,她尽管悲伤,还没有此刻这般恐慌。祖母这一去,整个嚣家的前途全部压在了自己身上,她才二十岁啊,怎么能承担这种重担呢?她艰难地膝行至床沿边,握住祖母缩成猴爪大小的手,只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人挖去了一大块,两眼直楞楞的,没有一滴眼泪流下来,因为她也不知道现在应不应该哭泣。她努力让自己平缓地呼吸,却抑制不住全身的战栗,以至于呼吸都是一抽一抽的……
贠妈妈和嚣陨雪在外面,在外面等了半天,有些心急,却也不敢贸然进去,怕惊散了嚣老祖母的孤魄。可时间过去的确实有点长了,贠妈妈尽管有点担心,还是自作主张,奓着胆子,推开了小屋的门……
只见嚣陨霜端坐在床铺之上,一动不动,面沉似水。听见门枢响动,她头也不抬,说道:“是贠妈妈吗?你也把陨雪叫进来,我有事要吩咐。”
贠妈妈听嚣陨霜说话的态度忽地如此凛若秋霜,心中一惊,下意识地问:“大小姐,老夫人……”
嚣陨霜抬起眼,看着她,冷冷地说:“贠妈妈,你把陨雪叫进来吧,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贠妈妈语塞,抿了抿嘴,退出去叫嚣陨雪。
不一时,贠妈妈在外面喊:“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进来吧。”里面传来了嚣陨霜冰冷坚硬的声音。
嚣陨雪诧异地望了一眼贠妈妈,贠妈妈摇了摇头,轻轻地推开门,示意她先进去。
嚣陨雪只得先进去了。
嚣陨雪原是个活泼叛逆的孩子,近一年被父母放出去经历事情之后,更是生出许多主见,想说就说,想做就做,行事乖僻,全不顾及他人的感受,见姐姐突然如此拿腔作势,心中有些不自在。不过贠妈妈的恭敬顺从,制造出一种让人难以拂逆的气氛,只得低头进去了。
妹妹脸上这点子细微变化,早就落在嚣陨霜的眼里了,她没有理会妹妹,只跟贠妈妈先说:“贠妈妈,眼下有几件要紧的事需要办。事关存亡,你二人务必慎密,不令他人传知。外面的管事女人里,有没有有外心的,不好说。不论谁问,你只管照我吩咐的去做就是,不要问原因。你可明白?”
贠妈妈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出了内贼了?可大小姐既这样说了,她只能回道:“老奴知道,请大小姐吩咐就是。”
嚣陨霜点点头,说道:“好。第一件,带十人去梁野丘外,摆下天罗地网大阵,万无使人接近梁野丘。第二件,你私下探查一下,梁野丘坍塌的灰烬中有没有凝结的锡块,回来报知于我。第三件……”
嚣陨霜把眼光转向了漫不经心的妹妹,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嚣陨雪有点发毛,迟疑半天身体规矩起来。见妹妹有些收敛了,嚣陨霜才拿出一个锦囊,对她说:“榖州城大财主郭敬宁往东瀛贩运货物的船队遭遇台风,万贯家财全成泡影,如今正在出售宅邸抵债,叫价五千两。这里是一万两的银票,小雪,你带着这个钱,去榖州城那宅子买下来,等候吩咐。”
嚣陨雪听这个话,想要反驳:“姐,五千两的宅子,为什么要花一万两去买?要我去,跟他讲讲价钱,四千两准就买下来了。”
嚣陨霜冷冷地说:“要你一万两去买,敢省一两,以后你别想着出这个家门一步!你信不信?”
“哎呀,大姐这是怎么了?突然变了一个人似得,那眉目表情语气,像极了奶奶的样子。莫不是被奶奶附身了?真是见了鬼了。”嚣陨雪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上前接了锦囊,就要退出去办事。
“等等!”嚣陨霜叫住了妹妹,接着说:“还有,咱们家除了我之外,只你能用旗门穿行。你走之前,去一趟峤峒山,通知斗嬷嬷平整祖坟后面的寒碧潭,三天之内完工,全部人撤到榄枫林中待命,不准回寒潭草庐。”
“姐,你到底想要干嘛呀?”嚣陨雪不解的问。
嚣陨霜说道:“你快些去办吧。在这里聒噪什么!哪来那么些废话!”说罢便不再理会她,转脸对贠妈妈说:““贠妈妈,你退出后,将草舍隐去,我要入观华严大定,修习妙法,要三天三夜的时间。你且将青春留下护法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