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三婶子撇了撇嘴:“啧啧啧,老七家的,我可是你三婶,不是外人,你可别瞒我。你说老七没发财,我却不信的。前天老七打我门口过,我们闲聊了两句,他也不怕跟人招呼了,说话底气也足了,定是荷包里满了,有撑腰的了。还有,他那烟袋锅子的嘴儿都换成玛瑙的了,瞒不过我的眼睛去,没有闲钱,谁去换哪个去。”说罢笑盈盈地瞅着亓颂氏,看她的反应。
亓颂氏听到这话,心中一惊,她还是低估了村里这些八婆了,她们闲着没事,整天就琢磨这个了。锦生爹别的不爱,就爱个好烟嘴儿,如今有钱了,亓颂氏还管着他不叫他混花,他都忍不住,偷偷买了个玛瑙嘴的烟嘴。回来亓颂氏把他好一顿埋怨,最后也侥幸:又不是头面、衣服,谁会去注意烟袋嘴呢?还真有人注意到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不过事情走到这一步,亓颂氏不能功亏一篑,露怯出来。她脸色稍微一变,马上恢复了正常。她不好意思地一笑,解释说:“三婶真比那齐天大圣,是火眼金睛啊,什么事都逃不过你老人家的眼睛。”
得到亓颂氏的承认,亓三婶子很是得意:“瞧瞧你这一比,我又不是孙猴子,还火眼金睛。不过,有一说一,我这眼可是砒霜拌辣椒——又毒又辣,咱们村还没有什么事儿能逃过我这双眼睛呢。说罢,老七怎么发的财?”
亓颂氏故作扭捏状,支支吾吾老半天,才肯透露她早就编好的“实情”:“发什么财呀。就是瞎猫碰上个死耗子,遇上个寻药的胡客,一打趸收了他的药底子,才得了几个钱。”
“切,我不信,不是我小瞧老七,他就是挖上三年的草药,能卖几个钱?卖了钱,他怎么舍得去买个玛瑙的烟嘴?你怎么舍得叫他买?我家还有点草药,叫他帮我一并卖了去?”
亓颂氏心道:“还真是个老狐狸,不好糊弄啊。”于是便继续往下编:“婶子真是英明,什么也瞒不过你去。那草药确实不值钱,又不是人参、鹿茸。”她推开炕边的木窗,往外瞧了瞧,没有人进来,小声跟亓三婶子说:“是麝香!五年前,老七在山上套了一只香獐子,割了香囊放在家里,一直没有人收。这次可在肃南城遇上收药的胡客了,便收了去。这事婶子你可别往外传啊,在肃南城卖货可要交捐税的。老七报得是草药的价,只交了草药的二成捐税,没成想胡客还要麝香,回来取的麝香,路上交易的。按说也不用交捐,不过这话传出去就说不清了,你可得给我保密啊。”
这话半真半假,七年前锦生爹确实打到过一只香獐子,还给亓三婶子家分过一只獐子腿,因为这个人情,亓三婶子才肯借驴给他的。那麝香囊却没有卖,还在她家柜子里放着呢。按市价这个值二两多银子,这个财跟亓三婶子猜度的差不多,亓颂氏还给她露了一个破绽,说是没有交捐的,亓三婶子便信以为真了。
打听到了内幕的亓三婶子,非常开心,明天她可有嚼舌头的材料了。她突然想起来,锅里还饧着面呢,再不做就饧呲花了。可她对自家的隐私保护的非常严密,可不想让人知道今天中午她们家吃白面做的肉丝饧面,于是大声说:“侄媳妇,这快晌午头了,今天就在我们家吃,也没有什么好饭,香豆子卜拉子,别嫌弃啊。“
亓颂氏跟亓家窝窝村这帮老娘们打老交道了,知道这是送客之意,连忙抱上锦生就要走:“婶子,我改天再来看你,中午不能在这吃,老七今天去地里了,这功夫也好回来了,我也得回去给他做饭,你先忙着,我走了啊。”
亓三婶子见她知事,也不挽留:“这样啊,那我不留你了啊,再来啊。”
送走亓颂氏,亓三婶子赶快回来,掀开锅盖,还好,面饧的刚刚好,倘若面饧酸了,叫亓三婶子吃不好这顿面,明天的闲话中,亓三婶子必要添油加醋败坏一下子亓颂氏的。亓颂氏识趣及时回家,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村里就是这样的,太是非。
不过,果然不出亓颂氏所料,一天之间,锦生爹把药底子卖了,赚着钱的事就传遍了亓家窝窝村妇女界。亓三婶子是个传谣的老手,这个事她不能原原本本地往外传,否则容易叫亓颂氏找她麻烦,而是引导所有人注意锦生爹的玛瑙烟嘴,进而让人们都知道锦生爹现在有钱了。对于卖麝香赚钱的事,她也不会直接说出来的,因为这里面有个捐税未交的事,她只是想过嘴瘾,并不想坏人家的事。
第二天晚上,谣言的副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之前锦生爹困难时,也向村人拆借过,有借过米的,借过面的,还有借过钱的,陆陆续续便开始登门了。幸好,亓颂氏有远见,家中除了锦生爹的玛瑙烟嘴,没有置办什么新东西,让登门要债的人瞧出端倪,这个家还是那么破,就是发了笔小财,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众人才没有动什么歪心思。
锦生爹跟村人借的东西了了几个钱,拢共不到五百钱的债务,还了也没余什么心疼的。亓颂氏客客气气地应付,一个个打发走了,这么痛快地还钱,从而也印证了亓三婶子传的闲话——锦生爹确实赚钱了,但赚了多少钱,大家并不知道。
据村中伶俐人猜测,锦生爹那个玛瑙烟嘴值个三四百钱,他敢买这么贵的东西,又能一下子还完五百钱的债务,还高高兴兴的,起码手里得有七八两银子才能如此。
有了这样的猜度,第三天头上,就有人上门跟亓颂氏借钱了。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