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下人便抬来了浴桶,担心出岔子,黎百草亲自送来了药浴所需的各种药物,待得调配妥当方才告辞离去。
黎百草临走时交代的是多泡一会儿,夏玄直接泡了两个多时辰,不是他有意为之,而是身心俱疲,自浴桶里睡了过去。
待得再次醒来,浴桶里的药水已经凉透了,夏玄起身上床,继续休息,实则他此时已经不是很困了,若是强打精神也可以前瞻后顾,整理思绪,但他却并没有那么做,因为姬有德生前曾经多次告诫过他,当困乏或是疲惫之时尽量不要思考问题,作出决定,只有头脑清醒,气定心静,思虑问题才能周全详尽。
清晨卯时,夏玄醒了,客房周围很是安静,连隔壁朱尚忠的呼噜声也停了,倒不是朱尚忠已经醒了,而是他睡的没有昨晚那么沉了,打呼噜的人也并不是成宿不停的发出鼾声,只在睡的最沉的那段时间才会打呼噜。
夏玄并未急于穿衣下地,而是静卧在床整理思绪,这也是他在姬有德多年言传身教之下养成的习惯,人这一辈子最难的不是动起来,而是静下来,只有静下来才能前瞻后顾,查漏补缺并确定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每天都要想一想今天做了什么并确定明天要做什么,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想想这段时间自己都做了什么并确定以后一段时间自己要做什么,只有一直保持清醒,才能明确自己这辈子究竟想要什么并心无旁骛的朝着那个清晰的目标直线赶赴而不走弯路。
道理看似简单,实则大部分人都做不到,一百个人中有九十九个都没有明确的目标,都以为自己独一无二,与众不同,实则平庸的不能再平庸,普通的不能再普通,都在靠本能活着,大部分人穷其一生连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没弄明白,活的忙碌且糊涂。
夏玄首先回忆的是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父亲留下的旧部此前虽然遭到了朝廷的截杀,但昨天自己与姜召二人已经达成暂时停战的约定,在这种情况下朝廷一定会停止对这些人的追杀,他之所以作此判断有两个原因,一是朝廷很清楚如果继续追杀那些人,就等同违背了双方互不攻击的约定,而朝廷一旦违约在前,他也就不需要再遵守之前的约定,此时他在暗,朝廷在明,他如果对朝廷穷追猛打,朝廷当真是防不胜防,而且朝廷眼下需要全力对付九州盟,无心也无力同时应付两股敌对势力。
二是朝廷之所以追杀那些旧部,主要是担心这些人会在他的号令之下再度聚集并对朝廷构成威胁,而今他已经答应朝廷三年之内不动他们,而三年之后那些旧部早已分散九州各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羁绊的增多,人心也就慢慢散了,自然也就不能再为他所用并对朝廷构成威胁。
想罢此事,了却了一件心事,夏玄随即开始思考先前答应姜召等人三年之内不动他们是否正确,实则这个问题压根儿也不需要再想,因为不管此举是对还是错,他都必须这么做,如果昨天自己拒绝了姜召等人的要求,他们一定会杀了黎百草,而且出于投鼠忌器,他也不忍心破坏子许和姬有德的尸身。
实则除了以上两个原因,他之所以答应二人的条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其内心与生俱来的善念,虽然他对民众多有失望,甚至多有愤怒,乃至不愿意夺回帝位造福于民,但他却并不希望看到这些愚昧且弱小的民众没有活路,如果自己冲朝廷动手,势必导致朝廷和官府分崩离析,届时没了朝廷和官府的管理和约束,九州也就彻底没了秩序,其直接后果就是杀人放火,弱肉强食。
没有了约束,不但人性之恶会无限放大,而且潜伏各处的妖邪鬼魅也会蹦出来肆意作恶,虽然此时的朝廷对百姓来说只是个后娘,但百姓至少还有个娘,若是自己将这个后娘给杀了,而自己又不想给他们当亲娘,岂不是把全天下的人都给害了?
想到此处,夏玄长出了一口粗气,虽然前日他曾试图将那些分食黄七鲜血的皇城百姓尽数灭杀,但他却知道自己并不嗜血好杀,似前日发生的事情正常情况下也不会发生,那是朝廷处心积虑设下的圈套,其目的无疑是绑架全城百姓以求自保,但是令朝廷没想到的法不制众这条铁律对他竟然毫无作用,为了给黄七复仇,他真的会将整个皇城彻底覆灭,如果不是姬道元和李怀虚二人从中作梗,此时的皇城已经是另外一幅情景了。
就在此时隔壁传来了朱尚忠的声音,“二毛,快辰时了,醒了就早点儿起来吧,吃过早饭早些上路。”
“不着急,我在想事情。”夏玄随口回答。
“哦。”朱尚忠应了一声。
朱尚忠的突然发声打断了夏玄的思绪,对此夏玄多有无奈,实则像朱尚忠这样的人非常多,总是无端着急,总是急着去做什么,总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赶快拉车,殊不知方向如果不对,所有的努力全是白费。
深深呼吸,平心静气,夏玄再度将思绪送回前日,虽然姬道元和李怀虚的所作所为令他非常不满,但他却能理解二人的做法,也知道二人并无私心,原因也很简单,朝廷眼下正在调兵遣将,四处寻找帮手对付九州盟,如果他将朝廷的巫师和高官一网打尽,九州盟就能坐享其成,但二人却并没有袖手旁观,坐等得利,只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二人破掉阵法,放走百姓并无私心。
不过一码归一码,对于二人所说的之所以出手阻止他覆灭皇城是不希望他走上绝路,这一点他是不认可的,也不会领情,因为他很清楚二人为他着想最多只占三成,七成原因是二人不希望那么多百姓惨遭屠戮。
回忆细节是为了理清头绪,理清头绪是为了明辨是非,不管二人出于何种动机,双方之间的矛盾已经结下了,要说双方谁对谁错,若是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双方谁也没错,奈何矛盾还是结下了,而隔阂一旦产生,以后也是无法消除的。
他虽然理解二人的做法,却不表示他不怨恨他们,而姬道元和李怀虚虽然也能理解他当时的心情,但是在二人心中,他偏激执拗,容易走极端的坏印象也彻底留下了,双方谁都不会原谅谁,虽然暂时还没到刀兵相见,水火不容的地步,但以后想要化敌为友已经不可能了。
这种情况有些像夫妻吵架,只要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不管谁对谁错,感情也已经伤了,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也不过是异性相吸对矛盾的暂时冲淡和掩盖,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更不会和好如初,矛盾已经结下,隐患也已经埋下,日后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就在此时,隔壁的朱尚忠再度出言喊话,“二毛,收拾一下吃饭吧。”
夏玄闻言再度叹气,他本想回忆一下前日红衣侏儒的种种举动,以此揣摩此人的心性并提前思虑对策,奈何总有人心浮气躁,耐不住性子,恨不得立刻动身,每天都有事情发生,时刻都在路上才好。
接连被打断思绪,夏玄也没了前瞻远虑的心境,只能翻身坐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