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要亮了。
宇文晔一抬头,就看到了前方在朦胧的光线下翻涌的浊浪,如此充满生命力的一条大河,可这个时候却像是一条横亘在他眼前的生死线,身后的路已经完全被堵死,而他也已经走到了这条绝路上。
终于,在河边,已经感受到风中夹杂着的渐渐浑浊的水星时,宇文晔停了下来。
再回头,萧元邃的人马也已经近在眼前,他们却没有立刻冲上来,而是减慢了速度,逐渐分散开来,在宇文晔的眼前形成了一个弧形的包围圈,让他再无逃脱的可能。
这时,萧元邃策马,慢慢的走了上来。
而他的身后,是花子郢骑在马背上,弓箭在手,那一点寒芒再没有任何颤抖的迹象,而是稳稳的对准了宇文晔的眉心,随着他的呼吸起伏,压迫感也逐渐的加重。
但宇文晔没有丝毫的惊惶,只是冷冷的看着萧元邃走到了面前。
他道:“没想到。”
宇文晔道:“没想到什么。”
萧元邃轻笑了一声:“我虽然设下了这个埋伏,但没想到你会真的来。”
“……”
“看来,她对你,真的很重要。”
几骑人马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猛然冲出了已经火光冲天,乱成一锅粥的萧元邃大营,马蹄扬起的阵阵烟尘在火光中弥散漫天。
但立刻,他们的身后,大队人马冲出营门紧跟了上来。
萧元邃和花子郢几乎是并驾齐驱一马当先,一个两眼放光,如同看到了猎物的猛虎一般紧追不舍,一个则是脸色沉凝,一边持缰策马,一边握紧了另一只手上的弓箭,目光紧盯着前方不断策马飞奔,又不时调转马头左右变道的宇文晔,那匹烈火战马的灵活机动,在他的调动下显露无疑。
这也令花子郢的眼神更阴郁了几分。
这时,嗖嗖几道箭矢划破长空,是紧随他们的一队弓箭手朝着前方放箭。
宇文晔显然是预判了萧元邃追击的时候会有弓箭手随行,所以一直在调转马头不停的变道,几支箭矢擦着他的身侧飞了过来,而坐在他身后的那个叫卧雪的小丫头则是不停的挥舞着手中的绳索,她虽然身材矮小却力大无穷,一条绳索在她手中直接挥舞成了一道盾牌,挡下了数支飞射向两人后背的箭矢。
而另外几个士兵也跟宇文晔一样,不停的策马飞驰闪避,都躲开了那一阵箭雨的攻击。
可是这样一来,他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萧元邃怒目圆睁,不论箭矢如何像流星一样从头顶越过,不论战马如何的驰骋颠簸,不论前方的人如何的左突右闪,他的视线始终专注在那一个人的身上,若目光能化作实体,他锋利的目光都能将宇文晔的身体看穿一个血洞。
眼看着前面的人又躲开了一阵箭雨,他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抬起手指着左侧:“去拦住他!”
一声令下,立刻有一队人马从他的后方斜插出来,朝着前方飞奔过去,而萧元邃又对着身后的人一挥手:“再放箭!”
那些弓箭手们原本就是仓惶上马,况且这样飞速的驰骋,让他们放箭的时候也有些把不准,因此几次箭如雨下皆未能伤宇文晔分毫,可他们带来的箭筒里却已经所剩无几,因此有些沮丧,而听到萧元邃的命令,他们也不敢怠慢,急忙拔出了最后几支箭,纷纷对准了前方那匹火红的战马,而萧元邃的命令又在耳边响起——
“射前面,拦住他的路!”
听到这话,众人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急忙拉紧弓弦,然后对着前方放出一阵箭雨!
只听得一阵呼呼风声,箭矢又一次从天而降!
听到头顶一阵簌簌的破空之声,宇文晔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急忙一勒缰绳,随即抬起已经被肩膀上伤口的血染红了整条手臂的手,艰难的道:“小心!”
话音一落,数十支箭矢齐刷刷的钉在了他们前方。
紧跟在他身边的两名士兵未及反应,其中一个背心中箭,顿时应声倒地,另一个虽然及时勒住了缰绳,可马匹受惊,吓得长嘶一声人立而起,掉头朝着南边飞跑而去。
顷刻间,宇文晔只剩下孤身一人,和身后的卧雪。
而就在他停下的这一刻,之前受命前去拦住他的那队人马已经绕过了那个土坡,直接拦在了他的前方,这个时候,萧元邃的人马也紧跟了上来,眼看着就要前后包抄他一人。
“殿下,怎么办!?”
这个时候,卧雪也急得红了眼,如果可以,她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宇文晔的安危,只是,不能亲手把商如意从萧元邃的手里救出来,可现在的她,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之前在胡羊谷被俘时就受了伤,这些日子因为没有再动手,所以伤处并没有加重,却也没有痊愈,而刚刚那一番生死相搏下来,她感到伤口已经裂开,鲜血也浸透了衣衫,慢慢的洇染开来,钻心的痛令她渐渐快要握不住手中的绳索了。
难道,已经到了尽头了吗?
她不怕死,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算死,也不能保护秦王,还不能救出秦王妃?
宇文晔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中渐渐被鲜血染红的绳索,眼神更添了几分凝重,却沉沉道:“还不到丧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