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沈淮已经写完了手上的信,修长的手指捏着信笺抖干,折叠后塞进空白的信封,又亲自熔了火漆蜡,滴在封口上,等到火漆将干时,取出个小巧的印章盖上。
“孤儿寡母,谋生不易,有些自保的心思不是毛病,她爹能为了救人舍命,她自己又能热心助人,惩罚戏班的时候还记得留一线,大约家风不会很差,暂且留着观察一下也无妨。”他一心二用,这会儿把两个侍从的汇报在心中又过了一遍,给了指示。
“是。”
沈淮微一沉吟,又道:“至于武功来路……她进出周宅频繁,周宅的三个老仆人查过没有?”
高峻赶紧回话:“老周和周大柱是亲叔侄,都是周家的家生子,孙婆是三十年前从庄子上给周家大小姐挑的乳娘,后来跟着周大小姐陪嫁到扬州,没两年周大小姐就去世了,身后也没留下子嗣,她便回到淮安,因她家中经过水灾没留下人,周家记着她对大小姐的尽心,就准她在留下养老。这三人我都挨个观察过,目前没看出异常。”
听起来确实没什么异常,沈淮便指了指那封信,对徐远说:“送出去吧。”
徐远将信拿起,却犹豫了一下:“公子,这封信送出去,我们在淮安的日子便能安宁了吗?”
高峻也关注地看着沈淮,期待他给个肯定。
“除非我彻底废了,否则何来安宁?”沈淮脸上浮起个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神暗沉,“赵庆那个蠢货心存侥幸,在军营里就迫不及待下黑手,大概是以为我无权无势又无凭无据,奈何不了他。这亏要是吞下去了,我大概会死不瞑目。留着也是祸害,就让京里的去解决他,你们腾出时间去找刘三点。”
“是!过年这个时候,刘三点总不会还待在深山老林里,属下就是把淮安城给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翻出来!”
徐远小心地把信揣进怀中,又叮嘱高峻将主子照顾好,便果断地扑进夜色中,寻人去了。
高峻去掩门,惊讶地回头:“公子,落雪了。”
落雪了,初起时飘飘洒洒的并不算大,却是很衬时节。
沈淮似乎被勾起了思绪,慢步走到廊下,探手接了几片雪花。
高峻跟在后面,担心他受凉,可是看着沈淮的表情,想讲又不敢讲,只好嘀嘀咕咕地端着药罐又去熬药。
张参木开的这猛药,每三个时辰就要进一次,高峻熟能生巧,终于学会了火候的掌握,沈淮服用后咳了两回血,精神头倒是好了许多,加上今年这年关特殊,高峻也就不敢多劝了。
与周宅一墙之隔的小院中,年糕的面团正在蒸锅里发酵,惦记着明日早起的颜氏已经熟睡。
苏芽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跃上墙头,从周宅屋脊越过。
雪花落在瓦片上,稍微有些滑,苏芽脚底不小心溜了一下,立刻心虚地伏地了身子,看看四周没有动静了,才又轻巧地重向远方摸去。
高峻刚取了水回来,惊讶地看着沈淮对自己摆了摆手,做了个禁止跟随的手势,然后足尖在廊下一点,这位带伤公子便像一缕轻烟般,跟着消失在雪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