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随即批复:国体军情皆为大事,朕岂以小臣私忿妄讦不念将士久戍劳苦,与属国军民泣吁苦情?丁应泰举动乖谬,几误大事,姑令回籍听勘,徐观澜奉有专命,还赴王京会勘。务须秉公持正,一面行督抚详列四路功罪,善后留撤事宜,星夜驰奏朝鲜王,朕始终字小德意,仍令戒谕国人益坚恭顺之节。
难得君臣于此事,都在一个频道上,配合默契,是以,丁应泰之弹劾也可谓盖棺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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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三京城,朝鲜辩诬使团已至,寓于玉河馆。
只是他们来的时间很不凑巧,正赶上六年一次的京察大计,像鸿胪寺等衙门皆不坐堂。
燕行使正好可趁此精心准备,待考绩之日过去,再全力展开斡旋工作。
然鹅,此时朝鲜国内,却掀起了对东征军声势浩大的声讨。
像丁应泰和徐观澜所持的观点,都认为倭寇的撤退只是刑玠重金贿赂的结果,而非打败了敌人。其实朝鲜国内也持同样观点,反而认为是倭寇战胜了东征军。
尤其对刘綎,讨伐声不绝于耳,朝鲜的史臣对他更是一点都不口下留情:“刘綎简膺帝命,出征万里,身率三军之众,而对贼一舍之地,成败存亡决于呼吸。而辽阳娼妇,贼营妖姬尚在左右……未曾交兵,先自奔北,丧旗乱辙,莫可收拾……且力主讲和,与平行长潜通,多受其赂,故纵行长……”
在其笔下,刘綎不仅无功,还于小西撤军之后,挖其刚埋的尸体,杀戮无辜百姓来冒充首级。
所以刘綎何功之有?
而此时刘綎,其实已经准备开拔回国了。朝廷又下新旨:征倭总兵刘綎以所部土汉官兵还四川防剿,提督如故,以前战功及今次撤发事宜,命督抚详加议处以闻。
可见朝廷也有所闻这刘大刀在朝鲜干的那些‘勾当’。
二月二,龙抬头,朝鲜王京,
李昖于昌德宫召集在朝大臣,意为声讨批判。与会大臣有敦宁府事李山海、海原府院君尹斗寿、左议政李德馨、刑曹判书李宪国、礼曹判书沈喜寿、兵曹判书洪汝谆、户曹判书李光庭、吏曹判书李希得、户曹参判、兵曹参判、刑曹参判,同副承旨等人。
诸位臣子都知今天是来干嘛的——听大王骂人来了。李昖杜门俟罪那么久,总要过一下口瘾。
“我国之人,也不成样!天朝之人,亦是如此!就昨日之事言,孤与诸位将官讲定善后之事……”李昖觉得他自己说话就是太讲礼了,“观其气象、言语,非中华人气象,毫无礼让之风,极为心寒。”
驻兵自然有军粮问题,他已经说的很委婉了:如果天兵在朝鲜驻留三万士兵,朝鲜将很难负担粮饷,还望收回驻兵的想法。
“简直不成体统!”那刑军门一口就回绝了,他如何不恼?倭寇不是已经被贿赂走了吗?战争结束了,为何还赖在朝鲜不走?还让朝鲜负担军粮,成何体统!
没想到刑军门是那样的人,他一想起昨日与刑玠及九位东征大将会晤之事,就火冒三丈。“天朝之人…孤见天朝之人多了,有识者亦然。徐给事还言,如刑爷者,天朝未易多得,但军门所为,无足可观,欺罔朝廷,无所不至!”
李昖骂得中气十足,骂完后还以眼神逡巡,巡到刑曹李宪国,眼神方定。而李宪国赶紧接着道:“对,就是欺罔朝廷,军门受命东征,将以伸威外国。绥靖藩邦,而阳战阴和,纵贼不讨,驱金币、军丁,以中其欲;约王子、陪臣,以固其心,其终始所经营,不过欲得退倭之名。”
“没错,”李昖点头赞许。
李宪国接着又提刘綎:“小西行长半夜撤遁,翌日,刘提督始为入据……”
“哈哈,是的是的,”李昖又接过话,讽刺道:“贼退城空,即使小儿也可以入据,你们说是吧?”不消说刘綎,董一元、麻贵这几路其实都奈何不了倭贼。而且大明将领一贯谎报战功,无论播州还是此次东征之役,都是如此呢。
“对了,左议政,”李昖又想起李德馨所言,“你是从哪里听说这二人的播州之役?”
李德馨欠了欠身,回道:“大王,小臣也是在全罗时,得闻于提督的家丁。播州土司杨应龙以十万兵据险称乱,时邢军门为经略,刘提督为总兵,王参政亦在其中。地势甚险,不得进战,同样苟且请和,无异顺天之事。让杨应龙一岁欲纳二百万两银子,以此欺瞒上本。然皇朝赏功,刘爷升品,王参政亦升职。”
“啧啧啧啧……”李昖啧啧数声,似扼腕,又似替皇朝遗憾,“天朝人人以欺罔为能事,廉耻都无,更不用说那些不可知之事。”
他又想起那位慢慢腾腾最后才赶到朝鲜的经理万世德,“中国可谓无人也!”刑玠,即无刚断,且无才智,至于无识武将,当然不足多责。但若此事遂成信书,则史册亦不可信。宋应昌、李如松之辈,亦且肆行欺罔,无所畏忌。人道之本,人心由学而明。由是观之,必是学术误也。
就在六天前,朝鲜燕行使于北京鸿胪寺,正式向大明万历皇帝递交了国王的辩诬奏文。
二十六日,李昖又召见了出使明朝回来的副承旨郑晔。与之交谈,他再次倾诉心中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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