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长江边的天气,就跟娃娃的脸一般,说变就变一点也不含糊。
梁崇义的船队,从赣江口出发的时候还是阳光和煦,待抵达江陵的时候,天空却是阴沉阴沉的。
入夜之后,江面飘着细密的雨丝,几十艘残破的战船在夜色中来回摇晃,就如同病入膏肓的老人一般,走一步都要喘三回。
梁崇义站在船头,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绯色纸甲覆盖下的旧伤口,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穿着纸甲,却不是纸糊的将军,他曾经上阵杀敌过,知道战争的残酷性。
这次和上次不同,是要动真格了!
上次是直接投降,顺利的话,基本上不会发生战斗,可这次却不一样。
江陵城的守将是不可能投降的,因为对方是李璬的长子李伸。
梁崇义望着不远处黑黢黢的江陵水门,城垛上几点火光,在雨幕中晕成橘色的光斑。
“前方何人!船队止步!”
江陵城城头,突然有人对着梁崇义所在船队高声暴喝。
城头霎时亮起数十支火把,床子弩绷紧的咔咔声,在夜里格外渗人。
随着梁崇义一声令下,船队猛的一顿,开始减速,梁崇义双手紧紧地抓住船舷,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江南西道节度使梁崇义在此!听从陛下圣旨,带洪州水军回防江陵,请开水门!”
他扯开喉咙,声音在江面荡开回响。
“怎么回事?”
城头有人探出身子张望,火光照亮半张年轻的脸,这人正是李伸。
江陵不是没有防备,恰恰相反,作为襄阳南面唯一的要冲之地,江陵在第一时间就提高了巡防的级别。
城内任何人不得无故外出,守城的将领每天都要换防。
梁崇义感到喉头发紧,却还是扯开左臂束甲,从里面拿出那份皱巴巴的圣旨。
“梁某有圣旨在手,请让我一人入城核验!”
他拿着圣旨,对着李伸所在的方向挥舞大喊道。
听到这话,城头气氛骤然一松,李伸身边亲兵握着横刀刀柄的手,悄然放下。
吊篮咯吱作响地放了下来。
梁崇义踏上潮湿的吊篮,靴子在青苔上直打滑的。随着吊篮不断升高,他一言不发,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双手紧紧握拳,又缓缓松开。
很快,梁崇义就上了城墙,一脸稚气未脱的李伸走上前来询问道:“梁节帅,圣旨呢?”
“圣旨在此。”
梁崇义将手中那张破旧的绢帛递给李伸,后者看了又看,确认没有问题后这才露出笑容。
“梁节帅莫怪,父皇下旨严守江陵,孤也是逼不得已。”
李伸笑道,对身旁的副将招了招手,后者立刻下令拉开江陵城的水门。
然而李伸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有些疑惑的询问道:“对了,颜相公不是也在洪州么,他为何没有跟节帅一路?”
听到这话,李伸身旁那位负责城防的副将,手中横刀本已经收入刀鞘,顿时又握紧了刀柄,抽出半截来。
眼神警惕的看着梁崇义!
完蛋!
这是一个令梁崇义胆寒的问题。
“颜相公晕船,现在在船舱里睡着了。殿下若是想见他,等船队入城,在渡口自然可以看到他。”
梁崇义讪笑道,尽量压住想暴起杀人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