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奏鸣曲(H)
她忽然想起那一晚,也是在琴室,霍楚沉说之所以知道她会弹琴,是因为她的指伸肌腱比旁人都明显。
可现在,她看着霍楚沉手背上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才知道
他的指伸肌腱,被人挑断过。
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总是戴手套?
霍楚沉淡声问,是你想的那样吗?
荆夏想问是谁做的,可是开口才发现声音颤抖,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漫不经心地答了句,仇家。
什么时候?荆夏追问。
霍楚沉想了想,道:十多年前。
语气里毫无波澜,仿佛在说着一件跟他毫不相关的事。
眼前闪过那些零星的信息:照片、钢琴、受伤的手、改换的姓名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拼接起来,关于他的家人,荆夏已经不想再去问了。
结痂的伤口也是伤口。
他们都是痛过的人,知道没必要以安慰的名义,再血淋淋地痛一次。
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是女人细腻的掌心,微汗、颤抖。
那些伤早已没了感觉,可现在被她这样触碰,却生出几丝从未有过的酸涩。
所以你怕过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霍楚沉一怔。
荆夏也意识到自己的口快,一时敛了神色,解释道:我是想说十多年前,你应该才十几岁
暧昧的气氛又跌回诡异的沉默。
这对于霍楚沉来说实在是陌生。
在他所生活的世界里,每个人都不过是被命运推着朝前走。怕或不怕,从来都不是应该被考虑的事情。
因为活下去才是。
可是她这么一问,心里某一处被尘封的情绪似乎破土。
思绪回到很久以前的那个冬夜:十四岁的异乡少年家破人亡、流落街头,不得不在莫斯科刺骨的寒风中,与野狗抢食、也同它们挤在一起取暖。
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自己曾经的落魄,可偏偏却躲不过这个女人的眼睛。
荆夏敏锐地察觉到他平静下的暗涌,没有再纠缠。
她探身掀开钢琴上的白布,扬扬下巴问他,会弹吗?
霍楚沉微怔,淡然道:弹不了了。
荆夏闻言并不意外,只翻开琴盖坐下,留出旁边一个人的位置问,一起?
手上的烟烧完了,琴室里完全暗下来。
霍楚沉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窗外的霓虹和冷月都显得模糊,远远地透过来,照亮身侧女人的脸。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柔和且平静的表情。
沉郁的和旋响起,是阴暗严厉的色调。
女人的双手纤细,砸在琴键上,却有着排山倒海的气势。磅礴雄浑,激昂砥砺,像忽然破开乌云的光芒。
胸中漫起一股暖意,直到现在霍楚沉才发现,自己或许一直在等着这样的一个人出现。
等着这个人问他痛不痛、问他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