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冶低着眸子,缓缓道:“即便是夫人亲自送了拜帖,请求城皇后为我说明,让陛下答应我暂且离开太医宫。我也并不打算听云菁君您的话回会稽躲避风头。”
江呈轶遂转身望向他,沉沉的眸子装满了不解道:“秦冶?你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无论怎样,都会克制住心中恨意。为了阿萝的病,你央着我,带着你来了京城。。。可如今,你铸下如此大错,竟还半分不知悔改?
这桩案子,除了施安身亡,邓元、邓国忠乃至邓氏一族都安然无恙。可邓元府邸附近的那些无辜民众却死伤无数!你可清楚,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吗?”
秦冶跪在他的面前,点头道:“我知,因我的缘故,他们无辜枉死。所以,云菁君,我更不能离开了。。。我需给这些百姓一个交代。”
江呈轶弯下腰,再次揪住他的衣襟,面对着面,低怒道:“你以为,你能给他们什么交代?单单是前去救火的火师与军兵,被余波炸死的也有数十人之多。。。此次伤亡高达七十余人。
洛阳城中,除了战乱,未曾有过这样骇人的景象。你说,你拿什么交代?你的这一条命吗?可你的命!能补偿那些失去妻儿父母、失去居所的人们,心中的伤痛吗?!
秦冶,你可知你如今的行为同当年滥杀无辜的宁铮、邓国忠一样,惨无人性,残忍无道?!若卢夫子泉下有知,你觉得以他那样秉正的性子,会原谅你吗?”
他恨不能上揍一拳,将眼前这个执迷不悟的青年打醒。
秦冶被他的话惊得满身颤抖,整个人失魂落魄地跪着,抱头沮丧道:“我也没想到。。。腊八那日,会有一场大雪。。。遮住了邓元府上地下私牢的光亮,引得牢内看守侍卫事先点燃了明火。。。使得私牢在那样的时间点爆炸。”
江呈轶皱眉,更不可置信道:“你在私牢周围布下这些硫黄粉与木炭粉时,难道就没有想过,万一有人事先点燃了明火,引起爆炸,又当如何?秦冶,你若非执意如此,早该意料到这些!此刻,竟还要为自己犯下的大错辩解?!”
秦冶跪在他面前,祈求道:“我知。。。我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但求云菁君给个机会,我同宁铮、邓国忠的血海深仇还未报!此时,我不能死,亦不能回会稽!求云菁君让我留在京城!”
江呈轶失望道:“秦冶,我再问你。你做这些事情前,可有想过江府与水阁,想过薛青、房四叔以及闫姬,想过我会如何?你是我举荐给陛下的人。。。若此事败露,你以为。。。江府与水阁会如何?你以为与我同样入朝为官的薛青会如何?”
秦冶低着头,满脸愧疚道:“我知。。。若我暴露,江府必受牵连,做此事前,我亦再三小心谨慎,不留下任何证据。云菁君,你放心,定然不会有人查到江府,也不会有人查到太医宫。江府不会有事,水阁也不会有事。。。况且,我信,以云菁君您的实力,绝不会让身边人出事。。。因而,薛青也不会有事。”
江呈轶睁大双眼,听着他说的这些话,心中实在惊诧极了。
他实在没有料想秦冶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么多年的相处,他曾以为他很了解秦冶。可现在他忽然觉得眼前的青年变得非常陌生,原来,一切不过是他的隐忍与藏拙罢了。
自秦冶央求他随着阿萝他们一同前往京城,他以为,他是真心为越复将军的火炎奇毒着急,以为他担忧阿萝的寒毒与伤势,所以才会一心求往洛阳。却未曾料到,他早就藏着一颗坚定的复仇之心,不达目的不罢休。
江呈轶低着头看他,沉寂半晌,冷漠道:“既然如此,你我也没什么好说了。从此,你便与我江府恩断义绝。你不再是我水阁之人,也不再是我江呈轶所识的秦冶。若大统领查到你的身上,我会毫不犹豫地提供线索,将你送进廷尉府。”
秦冶听他这决绝的话语,脸色惨白,垂着头跪在他面前。直到江呈轶转身从药屋离去。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后,跪着的这名青年才慢慢起身,最后万般留恋似地环顾了这座小药阁一圈,步伐沉重的朝外头行去。
他走至药阁廊下,却忽然感到脖颈处传来猛然一记阵痛,令他眼前突然一片昏沉,视野中的景色逐渐模糊,紧接着有人接住了摇摇欲坠的自己,他瞧见一张模糊的面庞,意识便逐渐被消磨,彻底晕厥了过去。
江呈轶单手将他抱住,揽在怀中,长叹一声对他轻声道:“你虽犯下大错,但既然入了水阁,生死皆是我水阁之人。你犯下的错,便是水阁一同犯下的错。谅我不能放纵你继续待在京城这样的是非之地。秦冶,你莫要怪我。我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
江呈轶不得不承认,他有私心。
不论是保住身边其余人,还是出于秦冶从少年时期便一直跟在他与阿萝左右的情谊,又或是为了江府与水阁的所有人、以及凡间势运图的大局考虑。他都不得不将秦冶藏起来,至少如今不能让他被关入廷尉府。
薛青就在一旁的廊下候着,带着两名护卫匆匆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