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呈轶入殿后的那刹那,沐云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炽热绵密的眼神,紧紧黏着他不放。
江呈轶克制着心中的思念,避开了她深情的遥望,目光缓缓落在她的身上。
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此刻气色红润,脸上并无半分惧怕之意,倒是与他此刻糟糕的心情完全相反。
江呈轶忽然被抚慰,心中的恐惧一扫而空,忍不住自嘲。
他心中之所以会生出不安,本就是因为害怕沐云受到牵连。可如今,见这丫头毫无畏惧的模样,他心中便渐渐安下心来。
是了,从前的他们经历了多少风波磨难,都一起携手度过了,如今只是人间小劫,咬咬牙便能挺过去,他却反倒患得患失,畏畏缩缩了。他低下眸子,原本压平的唇角此刻微微上扬,玉面之上多了几丝笑意。
只要她在身边,这世界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分毫不惧。
江呈轶走到偏殿中央,先恭恭敬敬向玉阶之上的皇后行了臣礼,又斜测过身向对面的城阁崖与付博拱手作揖,这才落座。
沐云看着他,见他始终避着眼神不看她,便只能忍着一肚子的话,低下了头。
堂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中。
五个人一言不发,各自低头思索着什么,整个偏殿出奇的静谧。
这样的气氛不知维持了多久,直到崔迁掀起了偏殿侧门的厚毡,弯腰送魏帝前来此处。这僵持的场面才被打破。
“陛下驾到!”
崔迁高呼一声,偏殿上梁盘旋起尖锐的回声。
厚毡被轻轻放下。这位面白如雪,气色病态的青年高腰束带,墨发簪冠,身穿天子朝服,在崔迁的搀扶下,时不时地屈起拳头遮在唇间,发出一阵咳声,脚步绵软虚弱的朝这边行来。
“陛下!”,上座的皇后立即起身,欲奔下玉阶去迎。
青年天子却抬手示意她莫要来迎,被病色晕染的脸颊上露出一抹温情,对他的皇后柔声说道:“你不必起身。”
城皇后神情紧张,目光追随天子所动,眼中充满关怀之意。
江呈轶目光微露讶然,盯着魏帝毫无血色的脸庞,心中生出疑惑。
他才没走几月,宁南权的气色怎会变得这么差?明明,离京时,他的身体已有好转,怎么又病了下去?
他不露声色地将眸中疑色遮住,随着众人一同起身向天子大拜行礼道:“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魏帝脚步缓慢,费了很大力气才走到城皇后身边,在她的搀扶下,入了座,这才开口向阶下四人道了一句:“都平身吧。”
众人重新起身入座。
江呈轶还未坐稳,魏帝便向他投来了目光。
他正准备重新起身,却又见魏帝迅速地转移了目光,看向了他对面的付博,冲着那心神不宁的中年男子谦和地说道:“司空大人,宫中的酒菜。。。可合您的胃口?”
魏帝如此态度,令江呈轶的神色罩上了一层尴尬之意,半跪半起,身子僵在半空中,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坐下还是站起。
对座的付博听到高阶上传来一声呼唤,便如梦惊醒,倏然抬起头,朝正方望去,只见魏帝那双高深莫测的眸子定在他身上,迟迟不动。
付博收敛了目中的愁色,缓缓起身,脸色微微惨白,朝魏帝行礼道:“禀陛下。。。宫中御膳自然是天下绝味,怎会不合臣的胃口?”
白玉石累砌成的阶台上,那看上去病怏怏的青年,端直身子跽坐着,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司空大人胃口倒是好,朕却是不好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缓,并无波澜,可不知怎得却令在场的几人都打了个寒颤。
付博脸色变了变,故作镇定,低头回了一句:“陛下,如今入了秋,您要仔细注意身体啊。”
这老狐狸此刻装糊涂不知魏帝之意,压低了脑袋,生怕与他对视。
魏帝挑着浓密的眉,笑道:“倒是让司空大人费心了。朕自然得好好养着身子,才能坐镇这万里江山,您说。。。是也不是?”
付博连忙点头,压低脑袋不敢抬头。
魏帝嗤笑道:“付司空今日。。。倒是很给朕面子?朕派崔总管前往你府,竟没有被赶出来?看来。。。您只给崔总管面子啊。”
付博冷汗淋立,神色慌张,举起酒杯尴尬道:“陛下说笑了。。。臣。。。臣之前不肯入宫相见,拒绝众人。。。是、是有原因的。”
魏帝犀利的目光扫向了付博,如刀刺般戳在下堂的中年男子身上,轻描淡写道:“是,您自然是有原因的,只是也不该如此不给朕面子,请了十几次,才来宫中这么一回。不知道的,还以为付司空正背着朕招兵买马。。。准备夺朕的江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