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贵妃坐正北方,手里接过管事、牌子递来的银豆叶八宝之类,然后随便一抛,那些银豆银叶在空中划出一弧线,随之落在地上。落在方城内,是几两即照数赏之,若是落出城外,便收其所掷。
主子赏钱,下人岂有不兴奋的?况且郑贵妃这里并不在意什么规矩,任由她身边人胡闹放肆,反正她只要热闹就好。
每次她故意将银豆子掷出城外,而那些宫人内侍瞧了,都会一拥而上去捡,她就笑盈盈的看着,任其喧嚣吵闹。
其中叫的最欢的当属是她的贴身女婢林廷。
林廷抢空了好几次,这次终于让她捡到!捡到之后紧紧捏在手里,跟宝贝似的。郑贵妃见她那一脸潮红汗津津的模样,就为抢几颗银豆子,忍不住数落起来。
“呵~,咱翊坤宫的林大管事本事了啊,平日里就只晓得指使别人,连个指头都不愿意抬一下的,今儿到好,亲自上阵来了!本宫问你,银豆子很稀罕怎么着?值得费这个劲儿?”
林廷一听,先是抿嘴一笑,毫不做作,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稀罕呐!轻而易举就得到的,哪有自己费劲抢来的香?奴婢不在乎抢的金豆子银豆子还是铁豆子,只要好玩儿就行。”
郑贵妃嗤笑一声:“你这话说的有趣诶,好玩儿?得!你也别跟那些小家伙身边凑热闹,让他们去玩吧,你且过来。”
“是,但容奴婢先去洗把脸,再来伺候您?”
“行,去吧。”
稍顷,林廷重新梳洗完毕,又回到郑贵妃身边,想到陛下快来了,但见她依然毫无反应,想了想,便说道:“娘娘,最近奴婢可是又听了不少有趣的事,不如给您学学?”
郑贵妃抬起美眸乜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好啊,本宫……”
“陛下驾到……”
朱翊钧其实早就到了翊坤宫大门外,隐隐听见里面喧笑传出,他便让人停下了板舆,静静的等着——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走到这里,他都会莫名感到一阵轻松,仿佛身上都病痛也减轻不少。他知道这都是贵妃的功劳,朝夕间独她小心侍奉,委的勤劳。
但外人又怎知道?只妄断她是以色侍人,把他又置于何地?他就那么像昏君?
那年册封皇贵妃时,不也在册文里写了吗?‘朕孳孳图治,每未明而求衣,尔肃肃在公,辄宣劳于视夜。阙有鸡鸣之助,匪徒鱼贯之充’。他是很宠她,不也因此而告诫过她吗?‘尔其居宠,惟畏弗懈’……册文还是申时行亲手书写,别人不知道,难道他也不知道?
册封之时,何其隆重,他正襟危坐,亲手将金印和册书交与申时行和定国公,由他们举节册案由御道东出,到归极门外再转交给内官,再由内官捧节册送至爱妃宫中。想她身着花钗翟衣,出迎于宫门……内官宣读册讫,以册授之,她那时一定明白他的心意……
“陛下……”朱翊钧久久没有动静,他身边的近侍小声提醒道。
半晌,朱翊钧幽幽一叹,这才从回忆中将自己拉回现实,“走吧……”
翊坤宫一众长随答应皆已跪在中道两侧,郑贵妃于中道面南而跪。仪仗进了宫门,在中道上停下,朱翊钧下了板舆,迈步上前来到贵妃身边,伸手将她轻轻扶起,“爱妃请起。”
郑贵妃抬起头,正迎上朱翊钧的目光,两人相视而笑,“多谢陛下。”随即又伸手扶住他,并肩向大殿走去。
早有宫人挑起明间大门的纱帘,待帝妃二人进去之后才缓缓放下。
七八月的天气,树上的知了还叫的欢,可是仅一帘之隔的大殿里,却是干燥凉爽。
大殿正中设了地平宝座,宝座之后是屏风、香几、宫扇,宝座上悬一块《有容德大》的匾,东西次间有梨花木雕落地罩分隔。
朱翊钧坐上了宝座,很快就有宫人端来金盆、澡豆、香巾,服侍他盥洗,完了后郑贵妃命人端上香茗,又亲手端给他。
那茶泡的正好,润一口,茶香很快浸入身体,随后又从每个毛孔中渗出。朱翊钧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通畅,一直以来的身体疼痛,似乎在这一刻,也消失不见。身体舒服了,但困意转眼又袭来。
“朕乏了。”朱翊钧开口说道,过去的十几个日夜,夜夜辗转难眠,而今困意袭来,那根绷了很久的弦,终于放松下来。
“妾身来服侍陛下,”郑贵妃与他心意相通,又熟悉他的习惯,很快就扶着他去西次间的那张楠木的小山屏床上歇息。
当沾上枕头的那一刻,困意如波涛一样汹涌袭来,朱翊钧很快堕入黑田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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