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仙台建在皇宫不远,听说是太极观主持堪舆七七四十九天才划定出的风水宝地。
云秦二人甫一自中元大街拐过弯,抬眼便看见那尚未落成的飞仙台宏伟瑰丽的影子。
远远看去,整个飞仙台呈莲花形,十二瓣金莲金光灿灿绽于皇城,合托一座暗金莲蓬,其上绘刻两仪八卦,中起祭台,形容之大足过三顷,其势倾天,粗粗一眼,便叫人叹为观止。
走到近前,就更见得宏伟。
莲台下再做丈高底托,底托小于莲台,隐于莲下,外凿水渠,以流水环绕,水气升腾烟波浩渺,便令整座莲台都好似悬于空中。金莲瓣上又细刻了繁复飘逸的莲花图纹,辅之以游龙潜跃,云纹聚散,遥立其间,如入天宫。
这如何是十万两银子造得出来的?云清澜伫足飞仙台下,叹息一声。
午时刚过,短暂休息后的人们就又各自开工了。
空旷的飞仙台从四面八方涌进人来,三月里春风料峭冷意未消,工部派下来的监工大多都还在狐衾羔皮的冬衣里缩着脖子,可那些肩扛手提,卖力气的脚夫们却都只着一片薄衫。
衣衫单薄,冷风一吹就露出下面瘦骨嶙峋的身子。脚夫们大多面无表情,他们肩上扛着远重于己身的石料,步伐沉重,形容枯槁,佝偻的身子被这些石材木料沉沉压着,看着就好像一辈子都再也直不起来。
他们冗长地排成一列,在飞仙台各处工事间缓缓流动,默然无声,如沉默的蚂蚁,如黝黑的土地。
而监工们则大多面色凶恶,他们审视着来往脚夫,若是有人步子慢了或停下歇息,就指手画脚地斥骂几句。其手中长鞭粗黑如巨蟒,静静盘伏在虎掌处,也跟着伸出阴毒蛇信,一道盯着来往的过路人。
尚未建成的飞仙台流光溢彩,可飞仙台下各处却都是死气沉沉。
云清澜捏紧怀中账册,心下忿忿。
得了李玄臻暗许,赈灾抚恤的钱粮先是被以建造飞仙台的名义盘剥之后挪作他处,到了这边发放工钱时却又被一再克扣。账册在手,李玄臻或还觉得自己厚待脚夫,可他高坐明堂,宫门深远,人间的哭号又如何传的进去?
这群人欺上瞒下,最后仙台落成,银钱入袋,各方唱罢退场,只有粉饰太平后藏着的满地狼藉的百姓,横竖都是死——
这些或许是走投无路的难民,或许是如郑老伯一般的阵亡将士的家眷,救济他们的银子被人吞了,他们不恨不怨,拿着力气和性命再寻条活路,可到了这边,每日风餐露宿挣来的工钱却要被人再扣一遍。
他们竟敢如此不知节制的层层盘剥!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朝会上萧墙每次上报飞仙台工事都说百姓拥护,民间配合,争先恐后要替陛下修筑高台——被逼到如此绝路,如何不会争先恐后?!
他们可真是打了手好算盘!
如今吕莲生一手遮天,刘志膀大腰圆,萧墙眠花宿柳,这群人安枕金屋吃的满嘴流油,可他们呢?他们在飞仙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要日日被这些人鞭打斥骂!
云清澜心火愈盛,正想着如何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回禀武帝,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刺耳的长鞭破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