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走了?”
天空高远,少年的身形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霍松声仰脸看着,明明他是催人的那个,现在又迟迟不肯回答。半晌才别别扭扭地问了句:“给你的东西,带好了么?”
少年摸着胸口拍了拍:“在这儿呢。”
“哦。”霍松声戳了下马屁股,旋即往城内的方向跑了几步,“你走吧。”
少年握着缰绳没动,坐在马背上看那渐行渐远的背影。
跑远的人忽然停下来,调转方向又跑回来。
霍松声站在马下,抬手一勾将马背上的少年扯弯了腰。
“戚桐语。”霍松声朝那耳边说,“最迟明年冬天,等着我去找你。”
那是十年前的春天,可视线再一转,橘色斜阳变化成一望无际的雪原。
雪色斑驳,渲染上连片的红。
霍松声一脚踩在雪里,腥臭的血混着雪漫过他的脚踝。
身边都是已经冻僵的尸体,早已分不清敌我,一具具僵直的挺立着,有的胸前插着兵器,有的半边身体没了踪影。
霍松声一次又一次翻开尸体,认人的过程令他十分痛苦。
霍城与戚时靖是结拜兄弟,南林军与靖北军被称作大历的脊梁,他们互为后背,彼此交心,霍松声认识很多很多靖北军的将士。
那天,霍松声被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撕碎,被鲜血模糊了双眼。
这是霍松声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死亡,第一次就如此惨烈。
最后的最后,他在一堆断臂残肢中找到几块破碎的铜镜碎片。
铜镜已经碎裂,霍松声找了很久也没有找齐所有的碎片。
那些碎片被血覆盖,冰冷的、粘腻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入雪地里。
可是举目四望,没有一具可以称得上完整的尸体,人体碎片与肉沫和雪掺在一起,霍松声从茫然到痛不欲生只用了眨眼的时间。
铜镜锋利的尖口刺破手掌,霍松声不可置信的在雪地里翻找。
那天冷入肺腑,霍松声的眼泪掉下来便凝固在面颊上。
手插进雪里,捞出一捧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他颤抖的,悲痛的喊一个人的名字。
从前他喊“戚桐语”总是带了几分玩笑与调侃的意味,南林小侯爷从小没个正形,自打听说这名字的由来便不肯改口,总是“戚桐语”“戚桐语”的叫,笑话他起个姑娘名,笑话他同自己的娃娃亲。
可是那天,霍松声的声音里再也没有笑意。
他跪在雪地里哭喊,哭到嗓子嘶哑,血腥味充斥喉头。
铜镜碎片被他丢了,霍松声狼狈的驻立在尸山血海中,像是被整个世间抛弃了。
“戚桐语……”霍松声喃喃自语,“我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