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霰站在那里,溯望原上一缕春光正打在他身上。
陡然间,他的面容模糊起来,有了几分从前的影子。
一切都像是没有变,他也从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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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时晞没在军帐里。
林霰把面放在桌上,外出寻了一圈,在营地后的一片无人草地上找到了他。
草原高高低低的坡子很多,赵时晞坐在高处,那里视野开阔,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林霰路走多了会气喘,因而步履缓慢。
赵时晞早就看见他,没出声也没动,就这么看着林霰一步步慢慢走过来。
等到近前,林霰微微喘息着说:“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赵时晞仰起脸:“先生,你挡住我的光了。”
林霰顿了一下,随后往旁边让了一步,缓缓坐了下来。
清晨的风很舒适,高远的天地和安静的草原能让人想到很多事情。
赵时晞早慧,心智比同龄人都要成熟,他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不单是因为他卷曲的头发和瞳孔的颜色,父皇对他的态度,对他的禁令,亦是告诉赵时晞,他在这座皇宫是个异类。
赵时晞曾想过也许此生就要在这样单调乏味的日子里虚度而过了,是林霰的出现给他灰白无色的天空添上了一抹纯净的蓝。先生倾囊相授,教会他许多道理,所以赵时晞理所当然的尊敬他,喜欢他,害怕他和嬷嬷一样死去,在林霰病重时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
直到那天林霰突然要带他走。
赵时晞手上是做了一半的风筝,他连再见都还没来得及和时蕴说,就跟着林霰一道离开了长陵。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皇城,一走就是这样远。
林霰并没有和赵时晞解释太多,没说他们要去哪里,赵时晞也没有问。
他被囚困于长陵太久太久了,正疯狂接受着外面的一切。
赵时晞真的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多话不需要林霰跟他说便能自己想明白。
几乎是在到达溯望原的同一时刻,赵时晞恍然明白了,自己那些有别于中原人的特征来自哪里。
从前宫中也有谣传,说赵时晞是皇帝与回人的后代,那时他半信半疑,直到踏上这片土地,赵时晞才确信,自己身上或许真的流着仇敌的血液。
可先生为什么要将他带来呢?
为什么偏偏是他?
这个问题赵时晞想不明白了,但他有一个更加聪明的先生。
林霰看懂了他的茫然,终于肯给一个迟来的解释。
他说,时晞,抱歉,先生利用了你。
赵时晞是个被皇室放弃的孩子,甚至都没有人愿意利用他。
在林霰同他坦白的当下,他首先想的是,原来我对别人也有用,然后才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