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瓦雷拉这样知名的外科专栏记者,不会像昨晚那两位蹩脚同行那样走旁门左道。
他平日里只需待在剧院里看些有意思的手术,做些记录,最后依手术成败论英雄。因为工作上的缘故,他的目标只有手术,术后采访医生也只是手术报道的一种手段罢了。
但今天不一样,瓦雷拉破天荒地进了医院,也破天荒第一次采访了卡维。
事情还需要回溯到昨晚离开剧院的时候。
当时瓦雷拉以为手术滑落到了失败的边缘,本该做主刀的伊格纳茨又一直没露脸,失败是必然。一想到奥地利外科沦落到如此田地,他就提不起工作的热情,连最后一点心气儿都快被磨没了。
但心再累,工作还是要做,再没热情也得挤点热情出来。
反正剖宫产失败也不是第一次了,记录失败的稿件模板要多少有多少,改个时间和主刀名字,跟着照抄就行。只是这次,他还需要塞些私货,来细数一下懈怠的伊格纳茨是多么无知,以及把自己踢出剧院的卡维有多么幼稚。
在只有纸质媒体的19世纪,记者往往以笔为刀,能方寸间把人杀得片甲不留。
但瓦雷拉却忽视了卡维力挽狂澜的能力,这在拉斯洛的气切上就已经有了表现,只是当时瓦雷拉并没有选择亲自报道,把事情交给了一位新来的小记者。
回到报社是晚上8点,交完稿子不到9点,半小时后回到了家。
昏昏沉沉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瓦雷拉还是和往常一样,咬着吐司面包,拿上牛奶,准备吃好早饭再去上班。只是坐在窗边,刚咽了两口食物,耳边就隐约听到了些奇怪的声音。
“日报日报,最新的日报头版头条。市立总医院挑战剖宫产成功,新晋外科医生卡维·海因斯一举成名!”
“来,买一份吧,只要5赫勒。”
“年轻外科医生挑战前所未有的剖宫产手术,一举成名!快来买啊,今天的头版头条!!!”
“给我来一份~”
“好嘞”
瓦雷拉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太过希望手术成功,眼前出现了什么幻觉。手术到了那种地步,出血无法控制,怎么可能救得回来,关键还是那个最年轻最没经验的卡维·海因斯。
而且他前一晚写的也不是这个,而是[剖宫产再败,我们总是失败]。【1】
瓦雷拉很奇怪,所以在确认自己没在做梦后,第一次为了验证自己没有发疯而下楼买了一份最新的日报。
标题果然改了,充满了他最头疼的浮夸风:[卡维·海因斯力挽狂澜,奥地利手术奋起直追]【2】
“什么垃圾抬头?!”
瓦雷拉皱紧双眉,越气越急:“里面写的内容也不怎么样,一看就像没经过专业训练,文字粗制滥造,毫无胜利的美感!而且一个硕大的头版被他写得像块讣告栏一样,要是我,早就把手术过程全写上去了”
骂归骂,很快他就看到了这则新闻最后的署名——格雷格,正是之前被派去采访拉斯洛的新人。
瓦雷拉不是傻瓜,稍稍一想就猜到是自己这儿出了纰漏。
日报从排版到印刷再进入零售需要经过许多环节,肯定是自己走后,报社才发现手术结果和刚才说的治疗方式完全不同。而这位新人,就见缝插针般地补了上去。
替换版面新闻倒也常见,所以编辑不会对内容太过苛求,所以才会有这样一份不符合新闻本身体量的二流报道。
但瓦雷拉没空去管这些,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自己的处境。
把取得巨大成功的手术说成失败,又附上了如此批判性的文字,单是这一连串行为就足以让编辑把他打入冷宫。
他穿上外套,脑子里不断想着“我该怎么办”,但真正经过思考反馈出来的内容还是剖宫产的各个细节。对于这些细节,瓦雷拉不得不反复问上几句为什么。
难道剖宫产真的成功了?为什么能成功?
当时的情况绝对会引发大出血,这是几十例上百例失败手术得出来的经验,保下子宫不切实际。卡维手边只有纱布条和鸦喙钳,这点自己不会看错,所以他是怎么止血的?
用烙铁和魔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