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好,那张纸上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误,原原本本地落在了梁珏眼里。
他盯着纸页,却像是看不懂上面究竟写了什么,那一笔一划,既非常熟悉,又极为陌生。
梁珏第一次注意到这笔字是那次在上舍的学室里,谢元提着闻清澄的答纸给所有人看,说那是他见过最秀美飘逸,清劲拔俗的小楷。
为了欣赏,谢元甚至双手将那页答纸举起来,对着窗外的光线反复端详。
就是那时,梁珏看到了那页纸,是怎样一个人,才能写出那样秀逸而摇曳,既洒脱却又不失阴柔之美的字呢?
衬无人注意之时,梁珏偷偷瞥了眼闻清澄——沉浸在梦乡里的他眉目舒展,像是做着什么美梦,带着红痣的唇边留着一抹笑。
那一刻梁珏心中闪过四个字,字如其人。
也只有那样的人,才配写出那样的字。
此时想起,梁珏突觉一丝心惊,原来他注意到那个小伴读的时间,远比他自己想的要早。
或许从暗夜里那次惊鸿一瞥开始,梁珏就已将那个小伴读看进了眼里,所以才会有后来的心绪大乱以及春闺一夜……
梁珏闭了闭眼,强行把思绪拽回来,又重新看回了那页纸——似账册又似笔录。
闻清澄竟将从他入宫那日起,得到的每一笔赏银、月钱连同赏赐的物品一起,全都记下来了。
而其中的大部分,梁珏都已经完全没印象了。
看到这张纸页的时候,梁珏感到非常怪异,就好像他的小东西,他亲密无间,朝夕与共的小伴读站在他面前,再跟他谈一笔买卖。
大酲太子手里握着这天下多少人的荣华富贵,一纸朱批甚至可以随意动用国库里的银子,哪还会在乎“大酲三十二年四月初十,赏银五百”或是“大酲三十二年五月二十,获赏白玉貔貅一只”这种无用又无聊的小恩小惠!
可偏偏此时看到,梁珏只觉纸上的每一笔都像是用小刀刻在他的背上。
……等等,这里,梁珏的目光在纸页上定住:
“秋日宴,盘金彩秀绛纱袍一件”。
梁珏像是突然反应过了什么,他扔了纸,大步走去楚齐扔下的大衣箱前,一把掀了开来,因为用力过大,那口用纯乌木打造的,平日里得足足两个小厮才能抬得动的衣箱差点被他整个掀翻过去。
——然而里面空空如也,不光没有绛纱袍,其他的任何一件衣裳都没有。
看到这一幕的梁珏竟倏地松了口气,他本以为闻清澄是让楚齐和钟婉宁来替他收拾东西的,看来并非如此。
既然东西在,人早晚也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