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起得不算太早。
因为昨夜外边风呼呼地吹,还好关了窗子。却也因此睡得太熟,睁开眼睛就到十点。
十点,简直是最近几个月甚至最近半年起得最晚的一次。真是莫名。早餐照例是热乎乎的鸡蛋糕加上咖啡,咖啡加入牛奶的香味,分外的温暖体贴。这就是季节里最暖和的时候,不管屋外如何,屋里可以小酌,木桌上放着冒着热气的咖啡和早餐。
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下馆子,一来也是一笔费用,下馆子一次,自己在家里可以做几次;二来懒得出门,在家里呆着舒舒服服的,天气也变冷,还有一个多月才来暖气,来暖气就更不想出门。暖暖和和的有什么不好。再说外边该逛的公园都去过几次,说是空气好,但人一多也不过如此,交通往返也是挤来挤去,没多大意思。
到了下午甚至有点冷,换季之时温差不好把握,即使光线充足,也要穿上袜子。她觉得有点冷,下午时光线逐渐褪去。起身烧了壶水,泡了杯咖啡。很少下午喝咖啡,但实在想不出除了咖啡,还有什么热饮可以拿出来泡了喝。
桌子上有几只唇膏,西柚色、梅子色,什么都有,当然都是以前买的。现在如果买东西可以像买唇膏般自在合心意就好。她喜欢阳台、书房、温暖的卧室、客厅、支着小木桌的厨房……这些都需要经济。
然而没有办法,职位多年不升,到不了一定级别,连半个级别都没有变过。收入一点也不动。运气好的时候,也不过涨几个百分点,就这几个百分点,还是好几年一涨。所以升职才是关键,重中之重。
眼下就有一个机会,领导在选高级别的助理,不用多想,只要获选就有涨薪的机会。相对于十几年只涨过三四次,每次不到六个百分点的普通级别员工来说,这是个很吸引人的机会,虽然概率不是很大。
因为竞争很是激烈,摆在桌面上的要求是名牌大学出身,如此这般。
她的师姐也在候选人之列,坦率地说,尽管竞争众多,她最看好的还是师姐。在无边的海归池中,她师姐是独一份,最顶级大学的文科毕业,在国内最高的媒体工作过,只是年龄略大了几岁,来到这个机构。
然而她最看重师姐的却是姿态不急不缓,没有一般的那种所有用力都写在脸上,有如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旁人赶一点东西,势必大呼小叫,师姐却很自然,甚至带有几份举重若轻的潇洒,做好了拿出来。这才是文人风骨,半点不失。
所以她觉得,尽管那些海归很多,也是各有各的明媚,穿梭在都市的繁华和多层之间,却只有师姐这种材质才配做最高级别的助理。既有知识,又有书卷气。她自己是心服口服。
到了候选那几天,倒是有点紧张,真是家常便饭,只是想到不用再坐冷板凳也好,学有所用,追求个人价值也好,怎么都是希望自己十多年来,可以有好点的机会。不用扬眉吐气,只是不想再这么一文不名。
中午吃饭的时候,师姐没有说什么,穿的文科院系最常见的中国风真丝罩衫;她那天也算特意找了件蓝绿色衬衫,表示重视和专业。和她们一起吃饭的刚入职几个月的新人却也懂事,没有说什么话。这件事情越是重要,越是不用提,讨论也没有个子丑寅卯。
然而到了那天下午,正是喝下午茶的时候。师姐和新人都收到了入初选的邮件,她没有。颇有几分蹊跷。
按照发出来的标准,应是列出来的学府之一,或者同等学历的海归。师姐位列其中,理所当然。但新人并不在此列。如果说按照年龄也有潜在的标准,师姐的年龄略大个几岁,显示出并没有年龄的潜在划线,如果她被排除在外,岂会是年龄的缘故?
这倒也不是特别难堪的事情。因为反正只选一个。再说她也不是竞赛型的种子选手,机会未必是她的。只是希望又略远了几分。但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如此这般,够不到就算。她也不喜欢万事要去够,太没有意境,不是么。再说师姐对她不错,在经历过那些伪善后,她觉得文人气的难得,有风骨就是有底线,又多了几分心领神会的默契。对她来说,这只是百分之一的概率没有而已,也不算什么。有粥吃粥,有饭吃饭。
接下来吃中饭的时候,听到说了点细节,的确参加的是选拔过的,正好坐得下一个会议室。国内名牌大学外加上哪里的海归都有,但这些镀过金的人们却特别单纯,吱吱喳喳,话特别多,活泼起来,也使得友好的气氛多于竞争。
再过了不到半个月,真是速战速决,很快最高助理的人选定出来。发邮件显示却是意想不到的,正是朝夕相处一起吃饭的新人,刚开始还觉得按照台面要求略显不足。
虽说大家也都觉得没有想到,基本的风度和体面还是有的。但过后不久,隐隐约约觉得和想的不太相同,是哪里不对劲?
她突然想到早在几个月前,新人有一次和她提及,见过客户的大领导助理,是何等举止,穿什么衣服,什么姿态,清纯的眉目之间满是兴奋。那主题正是助理二字,而见面却是中层领导所安排的,并不在例行公事范围内。也就是说,早在一个季节前,助理两个字,就已经初现雏形。而这次见面,大概率只是走个过场。
真是按下萝卜浮起瓢。
这一次庞大的流程,群英的荟萃,其实只是为了论证一个合理性。伏笔一写就是几个月。
没有过多久,听熟识说那助理的薪资涨了六十个百分比。这是意料之外还是之中,那就难以描述。再没有过多久,再次见的时候,助理描着眉,会不经意地低头和抬眼,发着消息提醒领导吃饭。再就不曾见过。
山高水清。
“观我生,进退。
观其生,君子无咎。”
在栀子花香没有边际的傍晚,夜风轻轻地吹着。
他坐在靠窗的座位边,看着屋外的雨。下雨天显得屋里更加暖和。
桌上放着杯泡着几片薄荷叶的水,还有一盘几件套的小点心,巧克力和奶油芝士面包松软,金色勺子如夜明珠般发着光。
这就是他的生活,一点也不介意让有的很轻松地得到什么,让另外一些沉重地得不到什么。虽然他也是读书人出身,但那些读书的在他属下讨生活,要学问做什么。他自己也有,一点也不缺。要做学问的,去院校做,去研究机构做。
所以他选人,很快的,一点也不介意让有的得到什么,有的得不到什么。翻云覆雨,不过如此。
他看着咖啡馆外,有个身影站在屋檐下避雨。怎的不舍得买杯三十块的咖啡进来坐。这里灯光是橘色的,咖啡也真正浓,奶油更是货真价实——特别是香草咖啡,frenchvanil,为什么不来一杯。
片刻后那身影等不住,从包里掏出个塑料袋,不体面地遮着,跑进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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