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雀一一点燃码头上的烟花,一时之间,烟火不绝,碎金如屑,璀璨了大半个天幕。
沈漪早就睁了眼,只看了一眼烟火,目光便落在了夜离雀身上——若说昔日她喜穿红裳,是想掩盖身上的血渍,如今她喜穿红裳却是因为可以俘获心上人的视线。
那妖女点完了烟花,转过身来,身后是万籁俱寂的冬雪山河,天上是璀璨夺目的烟花无数。她一抹红裳站在码头之上,唇角微扬,笑眼如星,像是从山湖中走出来的红梅女妖,妩媚得让人心动。
“惟愿……”她双手合十,将火折子夹在掌心,以作香烛,虔诚许愿,“我家漪漪岁岁平安,涟姐姐早日归来。”
沈漪本该高兴的,本该过去与她一起许愿,神情却瞬间僵在了原处,右手自腰间的针囊之中摸出一支金针来,急喝道:“当心身后!”
雪浪来袭,夜离雀一个后翻堪堪避过,打中的门前松树却应声而折。
夜离雀回头一瞧,只见十步之外的小舟之上,东方离收了掌势,将舟上的沈涟一把扯起,钳住了喉咙。
夜离雀强忍冲过去的冲动,也将沈漪拦在身后,匆匆低声道:“沉住气。”
沈漪捏得金针几欲弯曲。即便数年未见阿姐,即便沈涟的面容只恢复了往昔的五成,可她也认得她,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阿姐。眼眶微烫,她只觉鼻酸,咬牙喝道:“东方离,你这人就是见不得人好,招人讨厌!”
“漪漪,你好好瞧瞧,她是谁啊?”东方离强行让沈涟的脸抬高,好让她们看清楚了,“你的阿姐在我手里,你若肯乖乖听话,我保证不会伤害她,也不会伤害你。”她满是欲色的眸光自沈涟身上游移到了沈漪身上,“姐妹重逢,才算得上大喜事。”
沈涟望向沈漪的那一瞬,她强忍住了眼泪,极是诡异地对着沈漪笑了笑。
东方离觉察不妙,附耳威胁道:“你笑什么?姐妹相见,你应当哭才对!”
天下哪有至亲相见不哭的?
沈漪咬紧后槽牙,瞧见阿姐落在那魔头手里,遭受这样的威逼,恨不得冲上前去,刺她数百个大窟窿!
夜离雀依旧拦在她的身前,抢先一步开了口,冷笑道:“东方离,你找人冒充涟姐姐,也要找上回那个差不多的才行,这个算什么?笑得比哭还难看,想诓本姑娘,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夜离雀,你给我住口!”东方离大声怒喝,目光死死盯着沈漪,“你看清楚!她就是你的阿姐!你若肯立即杀了夜离雀,我便让你们姐妹重逢!”
“呵。”沈漪强笑出声,“我看得很清楚,她绝对不是我的阿姐。阿姐留书写得很清楚,她现下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躲着,你根本不可能找到她!当初我涉世未深,中过一计,如今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你故技重施,是把我当三岁小娃诓骗么!”
夜离雀双手负于身后,听到沈漪说这话,面上虽然不动声色,身后的右手却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认她。
一旦相认,无疑是把软肋亮在东方离面前,任由她宰割。
她们越是不在意,东方离就越不能用沈涟来要挟她们。沉住气,只要逼得东方离动手,便等于赢下了第一城。
沈涟泪光盈盈,她欣慰极了,望着码头上站着的两人,她翕动唇瓣,不断重复的只有那句话——别管我。
沈漪看懂了,夜离雀也看懂了。
数年之前,沈涟舍生救下了沈漪,舍身救下了夜离雀,如此好人,苍天怎舍得一再让她遭遇不幸?
夜离雀当先一步,凉声讥讽道:“东方离,你几岁了?怎的生了一个草包脑袋,做这种蠢顿之事,还是说……”她迎上了东方离浮现杀意的目光,“你在却邪堂一战中受了难愈之伤,不敢与我们交手,便想了这种蠢招数,你威胁得了谁啊?”
“我看她定是伤了,还是伤的这里。”沈漪附和,指了指脑袋,“东方离,你不是自诩深情、喜欢我阿姐么?天下哪有喜欢一个人,却用心上人要挟旁人的道理?”说罢,沈漪也冷笑出声,“这山中的野猪都比你聪明。”
东方离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她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捏住沈涟的五指忍不住收紧,掐得沈涟闷哼了一声,没多时脸色便憋了个青紫。
她连忙松手,沈涟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夜离雀趁机添油加醋道:“你倒是杀啊!”
“对啊,杀啊。”沈漪的掌心已被冷汗浸湿,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能让东方离听出一丝颤音。
东方离怒火中烧,原想今晚以沈涟性命要挟沈漪,让她亲手杀了夜离雀,以消她心头之恨。哪曾想那两人竟然把真的沈涟当成了假的,不上套就罢了,还口口声声地催促她亲手杀了沈涟。明明她才是主掌她们生死之人,局势怎会变成这样?
沈涟欣慰微笑,漪漪成长如此,今后定然不会被人轻易拿捏,有阿离用心照顾,想来必定可以平安一世。
除了身后的这个魔头之外,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当初的善因,结出了今日的恶果,上天与她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也该给这个玩笑划上一个落幕的句号。
想到这里,她趁着东方离分神之际,拼尽最后的气力往前一跃。
“怜妆!”东方离仓促出手,揪住了她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