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现下,窗明几净,惠风和畅,李妩嗓音轻缓:“陛下也常提起他与肃王在北庭的旧事,从他们口中,我知你与肃王皆是仁义热肠的良善人……”
沈云黛听李妩这口风,不由捏紧了巾帕,贵妃这是要与她打亲戚牌,拉关系?
正暗暗告诫自己莫要动摇,跟前之人忽的话锋一转:“肃王妃,你可听过我与陛下的纠葛?”
沈云黛微愣,对上那双冰雪似的明眸,鬼使神差般点了下头:“听、听过。”
话刚出口,似觉自己答得太快,窥破宫闱秘密,她面庞僵了僵,连着目光也带几分躲闪。
李妩捕捉到她的神色,猜到她大概知晓不少内情。
然为求全备,李妩匀了一口气,红唇轻动:“难得闲暇,王妃可有空再听我细说一遍。”
没这个必要吧?沈云黛局促坐在圈椅上,这种宫闱内情,知道越多,怕是死得越快。
然人在屋檐下,且对方平和客气间又透着一丝难以拒绝的威严,她又不是那种善于拒绝之人,终是不尴不尬点了下头:“那…臣妇洗耳恭听。”
用了半个时辰,李妩将她与裴青玄相识相知相爱,又如何走到今日这一步,如实与眼前这位“只有两面之缘”的肃王妃说了。
沈云黛一开始还战战兢兢,待听到这俩人青梅竹马的
情谊,渐渐也被其间纯粹美好所感染,后又听得先帝下旨,贬谪太子,致使这对有情人分道扬镳,心下也激愤起伏,感叹不已。
故事到此为止,本该叹一句有缘无分,哪知风云变幻,皇帝后来硬是强求了这段缘分。
听得李妩两番诈死被寻回,陛下恼怒之下竟将贵妃锁进金笼,沈云黛咽了下口水,下意识往寝殿方向看了眼。
李妩扯了扯唇:“怀上琏儿后,他就给拆了。”
饶是如此,沈云黛仍觉凄惘,再看面前之人,态度也不如先前那般生分,真切同情道:“陛下便是再恼怒,也不该……做出这等糊涂事。”
明明爱着她,却这般折辱人,岂非将贵妃的心越推越远?便是再深厚的情分,也禁不住这样磋磨。
“都已是过去的事了。”李妩垂眸,长睫下情绪不明:“我也不会再去想那些,人总是朝前看,不是么?”
沈云黛抿了抿唇,安慰附和:“娘娘说的是,伤心事别再想了,日子总要朝前过。”
“是啊,朝前过。”李妩喃喃自语着,又深吸一口气,仰脸朝沈云黛挤出一抹浅笑:“听到我要将琏儿送去北庭,你可也觉得我心狠?”
话题又绕回最初,沈云黛怔了一下,想到跟前之人都与自己交心了,便也不遮掩,讪讪笑了下:“是,是有点……毕竟大人的是非恩怨,与孩子无关……”
“若可以的话,我也想做个好母亲,将孩子养在身边,亲眼看着他长大成人。可是……”停顿两息,李妩再次朝沈云黛笑了笑,平和嗓音里带着轻颤:“我的身子快撑不住了。”
沈云黛眼眸微微睁大,惊愕而困惑。
“近些年,我的身子越来越差,各种汤药日日都喝着,却也没调养过来。御医每回来请平安脉,说的都是忧思过度、肝气郁结,需要静养那套老词,我知道,我这病他们治不了,也不敢在那人面前说实话,只得这般搪塞拖延着……但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不大好了,便是再拖,最多也就这两三年……”
“娘娘莫要说此等丧气话,您千金玉体,长命千秋。”沈云黛连忙宽慰。
李妩仍是朝她笑,云淡风轻:“什么千金玉体,长命千秋,你也与那些御医一般,说这些漂亮话哄我么?”
明明她是笑着,沈云黛却瞧得心口发酸,缓了好几口气,才道:“娘娘莫要这般沮丧,宫内有那样多医术高超的御医,又有许多名贵药材……”
话未说完,便见对座之人道:“若我没记错,王妃也是懂医术的,不若替我把脉瞧瞧?”
沈云黛面露诧色,倒不是惊诧贵妃知道自己会医术这事,而是惊讶她竟要自己把脉?
李妩慢悠悠掀起腕间衣袖:“说千道万,不如你亲自诊一诊,便知我并未诓你。”
“我未觉得娘娘在诳我……”
“来吧。”李妩看着她,平静语气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我也想从医者嘴里听一句实话。”
明晃晃阳光下,那截细腕宛若冰雪,莹彻细腻。
踌躇半晌,沈云黛还是走上前,静心凝神,扣上了那只手。
窗外时不时传来孩子们的笑语声,殿内却是一片沉重的寂静。
良久,沈云黛眉眼忧虑地收回了手。
她幼年便跟着国公府老夫人学医,称不上精通,治些寻常病症却足矣。之后无论在乌孙还是北庭,也未曾荒废学医,得空便专研各类医书古籍,尤擅穴脉针灸此类。
现下摸了李妩的脉象,脉率无序,脉形时散时聚,乍疏乍密,再凑近观其气色,隐约发暗,足见病邪已侵入肺腑,精气衰竭,元气外泄……
“王妃可断出,我还有多久可活?”
泠泠嗓音如碎玉,将沈云黛纷乱的意识唤回,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