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要掌灯了,侍从来催促:&ldo;郎君,到晚膳的时辰了。&rdo;
今天萧家不开宴,萧司空将&ldo;韬光养晦&rdo;执行得非常自然,饮宴待客的次数明显减少了,示人以&ldo;年高,养生,不可饮酒纵欲&rdo;的形象。这与他的实际情况很符合,萧司空的年龄到了可以自称一声&ldo;老夫&rdo;的时候了。
家族内的事务也渐渐移到了长子萧礼的身上,萧司空有意助长子树立权威,自己盯着另一件事情。
自打萧度出了事,萧司空与大长公主夫妇重新审视起自己的儿孙来,在家中随心所欲的大长公主也将规矩重新拣起来。
晚饭照例是一起用。子孙排序,依礼而进,食不言。吃完了饭,萧司空啜着清茶,过问儿孙一日的公务、课业。
萧礼道:&ldo;圣人催促杨仕达一案早些结案,好在崔中丞与张老将军已取得一些口供,楣州亦有文书到,除了时间紧了些,倒不是很难。唔,三郎来信了。&rdo;
大长公主身子微微前倾:&ldo;他对你说什么了?&rdo;萧礼猜,她下一句可能会是&ldo;还要不要好好教训他?&rdo;
萧礼道:&ldo;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看来是长进了一些,也知道自己之前荒唐了。&rdo;
萧司空哼了一声。萧度也给父母写了信,只是信写得极标准,又正式,官样文章地承认了自己之前太不懂事,又表决心说会好好做官,大长公主第一个嫌萧度敷衍,萧司空第二个怀疑萧度还有事没老实交代。
大长公主性急:&ldo;你给我仔细说来!&rdo;
萧司空道:&ldo;哎,不急不急,到书房来慢慢说。二郎!&rdo;
萧绩&ldo;铮&rdo;一下坐得笔直。他因鲁莽受过罚,近来又重新得到了任命,被萧司空设法放到了崇文馆去。崇文馆是个与弘文馆差不离的地方,萧绩不是一个很坐得住的人,不幸顶头的上司由亲爹兼任,天天看书、天天校书,差点没看成个斗鸡眼,苦不堪言。
&ldo;阿爹知道的,我们就是校书……&rdo;
萧司空目光扫过来,萧绩抻直脖子咽了口口水:&ldo;我、我预备整理本朝实录!&rdo;皇帝表兄眼看步入老年,是得整理一下了。
萧司空没骂他,接着问孙子,长孙可以有荫职了,萧司空没让他出仕,依旧压在国子学里老实读书。到了孙子辈,萧司空的态度就和蔼许多,关切地问了两房五个孙子的功课,又对大长公主道:&ldo;孙女儿们的功课也不要疏忽了,多读经史。这几年妇人办的傻事,坑害夫家、娘家的可不少,我家女儿可不能这般。&rdo;
大长公主道:&ldo;知道。&rdo;
日常的事情还有最后一件,萧司空扶着侍从的手起来,侧过半个身子,向大长公主伸出手,将她拉起来。才威严地说:&ldo;大郎、二郎,跟我过来。你们几个,再去温习功课。&rdo;
大长公主就势跟进了书房。近来萧司空的书房安静了许多,往日门庭若市,经过筛选被带到书房来的官员也不少,议论的都朝廷大事,现在却很少见到这样的场面了,多半是自家人、极亲近的门生。今天更妙,只有这一家四口。
父母上座,萧礼与萧绩垂手而立,萧司空问道:&ldo;他都说了什么?&rdo;
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许多话宁愿与兄弟姐妹、朋友、同学讲,也要瞒着父母,仿佛跟父母说了自己就比别人矮一截似的。萧礼说的都是萧司空与大长公主的信上没有的,萧绩动动嘴唇,被萧礼扫了一眼,老实闭嘴不敢动了。
萧司空道:&ldo;这是废话,楣州刺史若是个精明强干的人,杨仕达怎么能招到这许多流亡之人、还敢与朝廷讲价钱了?&rdo;
萧礼道:&ldo;他能看出来,可见也是用心了的。且自刘氏退婚,他从不曾提及此事,如今自己讲了,可见是正视自己的荒唐了。&rdo;
萧司空摇头道:&ldo;年轻人不怕不明白道理,就怕没有毅力。知道了有什么用?一时做到了又有什么用?再看下去!唔‐‐梁氏又怎么了?&rdo;
&ldo;信里说是建了一个纺织的作坊,很有条理。&rdo;
大长公主道:&ldo;那就帮呗,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多找几个给她。我看老三有点缺心眼,怎么不与我讲?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rdo;盟友的选择是很重要的,梁府可能不大值得,梁玉就很值得交好了。大长公主到现在还后悔竟让丰邑公主抢了先,她的护卫难道不比丰邑公主更多、更好吗?
织布是件正经事,萧司空也默许了,又问了杨仕达案的审讯情况。萧礼办得无可挑剔,萧司空含笑点头,又将萧绩拎出来:&ldo;你呢?能想到实录,是你长进了,然后呢?&rdo;
&ldo;就……先看实录。&rdo;
&ldo;看、看、看,知道怎么看,怎么整理吗?&rdo;
&ldo;春、春秋笔法?&rdo;
萧司空对儿子毫不客气,将积攒的嘲讽全送给了次子:&ldo;哦,学起圣人来了?觉得自己能写《春秋》了?我能借着你的大作名垂青史吗?&rdo;
那是不能够的,萧绩的学问在这一批贵介子弟里都算不上顶尖:&ldo;那个,儿子只是见贤思齐嘛。&rdo;
萧司空骂道:&ldo;一个两个,都是自作聪明!你的学问够吗?&rdo;
&ldo;不、不够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