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锦又闭上了眼,清晰可见的泪痕自眼尾垂至两腮。
裴临能猜到她大抵在做什么噩梦。
多年夫妻,彼此的底细那是再清楚不过。凌霄的事情,裴临自然也清楚。
凌霄和后来绿萼那几个跟在姜锦身边的侍女不同。说是侍女,其实她更像姜锦死心塌地的追随者。
所以,哪怕这一世算是提前了一步,她也只会懊恼自己没有赶得更及时些。
不过,世事难得早知道,前世她不曾过问凌霄的过去,除却一个模糊的时间与方位,其余的就再不知晓了,她无法提前去阻拦凌霄的行动,能做到的无非也就是提前带人去。
救凌霄晚了一步。尽管她还未遭遇到前世那些不幸,然而她的家人,却似乎还是……
裴临站在一旁,酝酿着开口:“尽人事,听天命。”
姜锦抬起雾盈盈的双眸看他,“裴公子自己可相信这句话?”
裴临默了默,道:“我从不信天命。”
姜锦轻笑一声,她抬起手背,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没说自己信或不信,只道:“裴公子自己都不信的话,居然也会说来安慰旁人。”
额前仍有冷汗,姜锦的眼神却宁静得好似一枯死水,她低声道:“方才做了噩梦,倒叫裴公子看了热闹。”
姜锦眼皮沉沉,话音却是轻飘的,她在枕头上蹭了蹭,努力将瘦削的肩膀支起来。
她不习惯躺着仰视别人,更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虚弱的、没有力量的一面。哪怕是在前世病重的时候,见到裴临,也会尽力掩饰自己的病容。
那身狼狈的湿嫁衣倒是早换掉了,现下她身上穿的是再朴素不过的粗服短打,半干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肩头,是难得的柔婉姿态。
裴临没说话,只倒了一盏温茶水,递到姜锦手边。
她接过茶水,极客气地又道了一声谢,才凑在盏边浅啜起来,氤氲的热气里,眼泪啪嗒啪嗒往里掉。
裴临几乎以为她已经忘了方才那一问,可紧接着,等她拿茶水润过唇,泪水也顺着热气一起蒸腾干净后,却还是波澜不惊地再开口了。
她咳了两声,问:“方才的问题,不知裴公子……可有心情答否?”
心念百转千回,裴临缓缓抬起眼帘,面上丝毫不显,“姜娘子何故会有此问呢?”
姜锦坦然迎向他的目光,她向来直来直往,眼下也没有打算绕圈子,“裴公子本不应出现在此处,不是吗?”
“察觉我被人劫走、冒夜相救,这似乎还在‘知恩图报’的范畴。可是随我一路往前,连缘由都不问一句。”
她顿了顿,略歪着脑袋,稍加思索,找到了合适的形容:“我怎么觉得,裴公子对我,很是纵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