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手一抖,水车便措不及防地翻了个身。水车上只装载着一桶水,木桶笨拙地翻转,清水哗哗啦啦地流下来,沥湿地面。
车夫倍感惶恐,顶着两道试探审慎的目光,颤颤巍巍地搬起水桶,放在水车上,旋即虾腰作揖,向两位官人问好。
“老伯不要担心,会有宫婢来把这里打扫干净。”其中一人开口。
听及他这道安慰话,汉子不迭作揖,推着水车走远。
背后衣襟被汗黏住,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汉子双腿剪得比绣娘的手还快,生怕慢一瞬,就会被这深不见底的禁中给吃了。
这滩浄泚的水,泼出去后,再不似从前纯粹的模样。它阗噎着几株摇曳的西府海棠,将灿灿的红日拥在中间。它是无私的明镜,什么风景都往里面装。
卓旸乜见敬亭颐看着那滩水愣神,劝道:“你是在想官家方才说的事么?你我不是朝臣,变法之事纷繁复杂,就像这滩水一般,瞧着清澈,实则各种腌臜事都隐藏其中。切记不要剑走偏锋,若非走到绝境,千万不能与丁伯宏那帮人有交往。”
卓旸整整袖口,又道:“眼下时机尚未成熟,你我只能蛰伏于公主府,一面服侍公主,叫她卸下防备;一面背后推波助澜,引出那位刺头。”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却见敬亭颐像半个词句都没听进去般,依旧站在那处岿然不动。
卓旸摇摇头,“走罢,这处不宜久留。”
说着就朝敬亭颐走去。然而刚走两步,脚便停了下来。
走近才知,敬亭颐到底在看什么。
那滩平平无奇的水波里,渐渐倒映出金车驶来的景象。
车帘乍然被风一掀,浮云卿红肿的眼便跃进敬亭颐眼眸中。
“欸,敬先生,卓先生,你俩怎么才出来?”浮云卿赶忙搵帕擦擦眼,眼珠提溜转,就是不看金车旁站着的二人,生怕自己狼狈的姿态被窥见。
话落,又觉着说得
不妥,忙改口道:“既然遇见了,那就都上车来罢。要变天了,咱们赶紧回府。”
闻言,卓旸仰头往天上觑了觑。
先前还是霞光满天,不过多说几句话的功夫,这晌已是乌云翻腾,风催树摇。
可他仍开口说不必,“我们是骑马来的,马还在东华门外栓着,何况与您同坐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的事,做的还少么?”浮云卿发问道。
这话把卓旸噎得半死,眼睁睁看着敬亭颐上了金车,末了还遭浮云卿数落一句,“规矩规矩,你们都拿规矩来压我。”
待敬亭颐坐稳后,浮云卿抱怨地剜卓旸一眼,又飞快地把车帘拉下。
“卓先生,既然你不愿上来,那我也不做强迫。东华门外那两匹马,你自个儿牵来罢。记得牵得快些,不然等会儿下暴雨,你就要被淋成落汤鸡喽。”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