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琚最不愿意人提到的就是凌庶人的父亲凌庆那一段不堪的过往,现在被亲儿子提出来拍到脸上,一张老脸火辣辣的疼。骂道:&ldo;畜牲!畜牲!真是你干的!你无君无父!&rdo;
气昏了头,连骂都想不出新词来,只好翻旧账。既然不是更大的阴谋,桓琚就可以将情绪不加掩饰的发泄出来。从桓岳小时候就阴郁开始,说到他的刻薄,桓嶷在一边听得想叹气。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桓琚最重视最喜欢的是长子,其次就是桓岳,那时候夸桓岳聪明可爱,后来变得不喜欢也没刻薄过他,现在却是一口全抹了。
桓嶷等桓琚骂到大喘气,上来给他抚胸捶背:&ldo;阿爹,阿爹息怒!来人!将吴王搀出去。&rdo;
桓岳仰天大笑:&ldo;也只有这样没种的东西才会陪着你父慈子孝!&rdo;
桓琚仰天一跤,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桓嶷急给他顺气,手掌之下,只觉得父亲的身躯在颤抖。桓琚嘴唇不断地哆嗦,桓嶷凑近了才听清他说的:&ldo;他居然为昭容恨我,他居然为昭容恨我……&rdo;
桓嶷与程为一合力,将桓嶷扶起来坐好,又端茶水。茶盏才由到唇边,又有小宫女哭着过来:&ldo;让我进去!我是才人派来的!呜呜,圣人!圣人!十九郎他……十九郎他……急症!&rdo;
桓琚隐约听到了,吃力地问道:&ldo;十九郎怎么了?&rdo;
程为一使眼色让小徒弟去看,小徒弟出去低下身来,问扑倒在地的小宫女:&ldo;怎么回事?&rdo;
小宫女不及回答,又跑来一个小宦官:&ldo;圣人!圣人!十九郎去了!&rdo;
王才人给桓琚生的小儿子排行就是十九,也是王才人自觉比李美人强的地方,将他看得如珠似宝。桓琚年近五旬得了一个儿子,也是得意的。前有吴王构陷弟弟,后有十九郎夭折,桓琚再也撑不住,又急又怒,昏死了过去。
这下事情就大了,好在有太子在身边,桓嶷即发命令:&ldo;宣御医!&rdo;
桓嶷的心里比什么时候都清醒,现在绝不是他上蹿下跳的时候,充孝子是最好的选择。当年桓琚生病,萧司空就是这么教他的,这个办法很好用,桓嶷打算如法炮制。
宣完御医再叫执政,即萧司空过来。萧司空来得比御医还快,桓嶷道:&ldo;十九郎夭折。&rdo;
萧司空问道:&ldo;吴王之事如何?&rdo;
桓嶷苦笑道:&ldo;是他,将阿爹与我数落了一回,他潇洒走了。&rdo;
萧司空心生暗气,一个儿子,无父无兄,真是可恨!旋即发令:&ldo;殿下,如今番使尚在,臣为当封锁消息,不令士民恐慌,不使外藩嘲笑。&rdo;
&ldo;这些事情,政事堂拿主意就好。&rdo;桓嶷答得很谨慎。
萧司空知道桓嶷的一惯做法,又提意见:&ldo;后宫之中请李淑妃主持,十九郎的后事是要操持的。&rdo;
&ldo;好。&rdo;
&ldo;随行的皇子、公主要侍疾。&rdo;
&ldo;好。&rdo;
萧司空还有一个想法,却不好明着说‐‐万一桓琚气死了,那得想办法平平安安地回到京城。皇帝死在京外,搁哪儿都是件会引起动荡的事情。好在太子就在眼前,倒不必担心有人假传圣谕谋害太子。
命令一条一条的传了出去,还包括了要对吴王、安泰公主严加看管,即不令二人侍疾,也不让二人有生命危险。等桓琚的病情确定之后,再看是由桓琚决定他们的生死,还是由新君来做。
各色人等跑得飞快,汤泉宫通往各家别业的路上,快马飞驰,汤泉宫内,小宦官们提起下摆玩命地奔跑。御医们凑作一团会诊的时候,随驾的王公贵主皆弃车骑马,驰往宫中。
丰邑公主奔到汤泉宫,被放进了桓琚的寝殿。见桓嶷正在跟前,舒了一口气,问道:&ldo;三郎,阿爹病情如何?&rdo;
&ldo;急怒攻心,醒过来就能放心了……&rdo;
姐弟俩在桓琚的病榻前小声说话,榻上有了点响动,两人一齐回头,只见桓琚一个抽搐,睁开了眼睛。两人一左一右抢了上去,将桓嶷扶住,丰邑公主哽咽道:&ldo;阿爹……您先躺……&rdo;
&ldo;噗‐‐&rdo;桓琚一口鲜血将丰邑公主价值千金的一条织锦裙子喷上了朵大红花。
桓嶷也有点慌神,声音劈叉:&ldo;御医!&rdo;
御医随叫随到,扫一眼大红花,摸上了桓琚的手腕。桓嶷将桓琚的手搁到自己膝上放好,盯着御医的脸。御医缓缓地道:&ldo;郁积于胸,这口血吐出来就好啦。&rdo;心里想的是:【圣人活转了来,我也不用死了。】
丰邑公主却吃惊地看着桓琚的手:&ldo;阿爹,你……&rdo;
桓琚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他使左手握住右手,不但没能止住右手的颤抖,左手也跟着抖了起来。桓琚严肃地道:&ldo;噤声!不许说出去!&rdo;
无论如何,皇帝醒了。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桓琚除了落下个手抖的毛病、看起来充满了暮气,外面看没有太大的变化。心里是激愤与挫败两股情绪交织,很不平静。将手背在身后,还是能觉得它在抖,桓琚长叹一声:&ldo;老啦……&rdo;
丰邑公主忙说:&ldo;谁说的?就是一时气儿不顺罢了,在汤泉宫只管尽力一乐,保管明天就好啦,哎,阿爹,只管行乐,好不好?别管那些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