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手都要落下去了,想想江华容如今的身子,梁氏到底还是没忍心。
她放下手,长叹了一声:“都怪我,教女无方,惯出了你这么个不知轻重的东西。你可知,我如今是拿了整座忠勇伯府替你遮掩谋划,事情若是败露,不光你,伯府这几百口都要被开国公府清算。你一个人被休了不要紧,难不成还想让全家为你陪葬?”
“女儿当真不敢了。”江华容低着头,手中的帕子几乎要被绞烂,“可嫁过来两年,女儿连郎君的面都没见过,过的着实艰难,年初的时候又误传了郎君的死讯,我也是一时糊涂了,才……”
她咬着唇,脸上又羞又愧。
梁氏一贯心疼江华容,顿时便心软了,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好了好了,你知错便是,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哭,防止落下病根。那庶女性子懦弱,是个好拿捏的,等她帮你圆了房,产了子,母亲便将她斩草除根,一切自会恢复如常。不过是借她的肚子用一用罢了,你何苦同一个玩意儿计较?”
江华容回想起那张美则美矣却毫无脾气的脸,稍稍安下心,这才止住泪:“女儿知道了。”
梁氏也不忍再勾起她的伤心事,只叫仆妇悄悄塞了一些滋补的药到马车上,又叮嘱江华容小心保养。
拜别了母亲,江华容便领着江晚吟上了马车,趁着夜色未至,回了国公府的披香院里。
这两日开国公同世子车驾便要到了,府里正忙着接风,人来人往,分外嘈杂,并无人在意江晚吟进了府。
江晚吟亦不在意,只想安安分分地躺着休息。
毕竟,明天晚上需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然这一觉到底睡的不好,先是起了夜雨,寅时刚过,府里又喧腾了起来,说是国公爷已经入了城,府里的女眷都被叫起换上华服,梳洗打扮,预备到门口迎接。
江晚吟自然不能缺席,又不好抢了风头,便捡了一件素净的水色罗裙,撑一把八骨油纸伞,缓步跟在江华容身后。
细雨濛濛的下着,开国公入城后先行去觐见了官家,复又安排兵士,到了午时,车舆未到,圣旨反而先了一步。
开国公镇西地,平戎狄,拓疆千里,得除同签书枢密院事,位同宰执。
陆缙亦是年纪轻轻便连晋三阶,着休整三月后,出任绥州宣抚使,前途不可估量。
两道圣旨下后,门外围观的人群皆啧啧有声,上前恭贺,国公府家风甚严,便是这样光耀的事也无一人有狷狂之态,但众人眼角眉梢俱是藏不住的喜色。
泱泱的车马很快便跟着到了,国公爷刚进门便朝老夫人跪下,言辞恳切,直言不孝。
陆缙翻身下马,甲胄未卸,也随之跪下请罪,脊背挺直如松。
老夫人连忙将人扶起来,一行人见了礼,才终于从门口往回走。
这种场合,以江晚吟的身份自是站不到前排的,只听的面前几个妇人频频夸赞着二郎如何英气如何沉稳。
说的江晚吟也有些耐不住性子。
她身量高,微微抬起一点纸伞,越过乌泱泱的人群,往那众人拥簇之处瞧了一眼。
远远的只见那道背影身姿挺拔,渊渟岳峙,不愧为上京序首的世家子。
正要细观,一道目光忽地沉沉地打了过来。
江晚吟连忙倾下伞面,挡住半边脸,隐约间只记得这位姐夫剑眉星目,薄唇挺鼻,颇具威严。
的确与裴时序有几分相似。
江晚吟一晃神,手中的伞几乎要握不住。
细细一想,又不尽相同。
裴时序是个书生,斯斯文文,同谁都分外和煦。
陆缙则周身沉稳,稳重中不乏凌厉,让人难以亲近。
虽然像,到底不是他。
江晚吟忽然又有些失落,失落之后却愈发想从他脸上看出更多相似来。
陆缙亦是敏锐地感觉到了打量,一侧目,却只在举目的人里看见了半边低垂的油纸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