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边那树海棠花开得正盛,他拨开树枝,从繁花中露出头来,朝祁宴挥手。
祁宴想责备他几句,又不太忍心。
他把一沓纸递给夏薰。
夏薰拿过来一看,祁宴居然替他把那五十篇全都抄完了。
他当然很感动,可又觉得祁宴有点傻。
“你和我字迹都不一样,夫子一眼就看出来了!”
祁宴含笑望他,让他仔细再看。
夏薰低头一瞧,上面的每一个字,竟然都和他的笔迹别无二致。
他目瞪口呆。
他昨夜不过在祁宴面前写了几个字,他就能将他的笔法学得如此相似,甚至连夏薰自己都分辨不出来。
“你——你也太厉害了吧?!”
祁宴平淡道:
“快上学去吧,这回夫子再问你,你可要用心对答。若是再有什么不得了的见解,讲给我一个人听便好,那些凡夫俗子,如何能理解你?”
夏薰把抄好的文章夹在腋下。
“你不逼我背吗?如果是你要求的话,我一定会努力背的,吃奶的劲都会用上!”
祁宴摇摇头:
“不过是几篇早已作古的人写的文章,何苦把你为难成这样?不背也罢!”
夏薰记得,当时他听完祁宴说的话,露出了一个很大的笑容。
风吹过,海棠花的花瓣飘飘扬扬,落在祁宴的肩头,还有一片落在他唇上。
夏薰趁他不注意,将花瓣拾起来,藏在衣袖深处。
七年后,邠州客栈里,祁宴写下一个“洩”字,而夏薰真的想不起来,他曾经见过这个字。
桌上的水痕慢慢消失,祁宴一如当年花树下的模样,依旧英挺俊秀。
岁月没有带走他什么。
他比从前消瘦很多,但这只是让他更为凌厉。
他沉默不语时,周身笼罩着不怒自威的气场,是凛然不可侵犯的端庄持重。
此刻,在幽暗烛光的映照下,他原本凛冽的眉目柔和许多。
恍惚间,夏薰好像又见到他从前的样子。
祁宴施然说:
“历经种种龃龉,郑庄公与母亲和好如初,二人相见,母亲为表心中欢喜,说‘其乐也洩洩’,‘洩’是高兴的意思。”
夏薰嗤笑:
“怪不得我不认识,和你同处一室,我高兴不起来。”
祁宴也不恼,温和地对夏薰说:
“你输了,到床上去睡吧。”
不等夏薰答话,祁宴自顾自,坐到他铺在地上的被褥间。
地板很硬,坐下的动作定然牵扯到伤口。
夏薰见他闭上眼睛,想来是在忍痛。
他不再看祁宴,往床上一躺,背对着他,用被子蒙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