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庙从外面看上去灰暗破败,黑洞洞的门里同样是几乎见不着光的漆黑暗室,隐约能看见一尊大雕像停在庙中,只是头部恰好被门檐挡住,从远处看不出这庙里供的是哪一尊神。
仁义徐一瞬间有些犹豫,他甚至感觉不太确定这是一处能让他安身的庇护之所,似乎更像是等他自投罗网的妖窟。
此时又是一阵惊雷响动,几道闪电如蜈蚣挂天一般爬过。仁义徐被这雷电吓得全身一个激灵,此时别无他法,只好连滚带爬的往破庙里跑。
又一连串炸雷响起时,他恰好一个趔趄摔进了破庙中,好像是被雷劈进来的一般,脚下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庙中神像前的蒲团上。
他抬起头,借着庙外闪电的余光,看见那神像满身漆黑,不知是掉了漆还是故意涂成了黑色。神像端坐正中,身穿仙人的长袍,一手执浮尘放在臂弯,另一只手则举着一个不知是灵芝还是蘑菇的东西放在头顶。
再看那个神像的头部,竟然是一个扁脸嘬腮、呲牙嗔目且须发横生的半人半猴像,宛如罗刹披仙裳,好似夜叉扮天官。
仁义徐被这东西一吓,登时瘫倒在地,觉得自己还不如不进来。他从小在这一代生活长大,从没听说过谁供奉过这么个怪东西,甚至还给它修了一间小庙。
此时山中雨声更甚,这庙年久失修,多少有几块瓦片残破漏雨,一些雨水混着尘泥鸟粪砸在了徐二的额头上,水花四散开来,也落进了他的领口中。这浑浊冰凉的雨水一激。瞬间让他清醒了许多。
此时再看那个黑漆漆的神像,不过也就是个人模猴样的怪东西罢了。他曾听老人讲过,所谓山神大多不过也就是些山精野怪,诸如猴蛇鹿鸟、花草石树等等,再和人脸人身不同程度一糅合,披上点仙医神袍,持些神具法器等等,一尊山神像就成型了。
这么看来,这个半人半猴,大约就是此地的山神,只是不知道这庙已经多少年没有被供奉过,山神没了香火,自然也就被人遗忘了。
无论如何,自己在危急关头心焦一呼,这山神老爷就给自己指了路,也算有恩于他了。仁义徐从怀里掏出一个风干了的烤白薯,掰了一半放在了神像前拜了拜,算是谢过了山神庇护,自己则找了个墙角靠着,啃着剩下的一半白薯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等着雨停了再出去找同伴。
可啃完了白薯,雨依然在下。他揣着袖子,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窝在墙角里,一股暖意慢慢包围了他,困劲儿也跟着涌了上来。
朦朦胧胧中,他好像看见点点火光从庙门外晃了进来,那是一个戴着草帽披着蓑衣的矮小身影,正打着灯笼进到庙里。
那人看见了供桌上的半个白薯,放下了灯笼,趴在桌上仔细闻了闻,然后一把抓起白薯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嚼了起来。
仁义徐看着那个略带佝偻的身影,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三分像人七分像别的东西。那人吃完了白薯,又“滋滋”地舔着手指头,似乎意犹未尽。
这幅饿死鬼的相,让仁义徐心里七分厌恶三分恐惧。蓑衣人一边舔着手指头一边转过身,看见了缩在墙角的仁义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愣了一下,然后拖着步子朝仁义徐走了过来。
仁义徐心里此时已经成了三分厌恶七分恐惧,感觉这东西走过来,就要把他像那个烤白薯一样吃了。可他好像全身都睡麻了一般,连一根脚趾头都动不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蓑衣人走来,蹲在了他面前,他感觉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连气都喘不过来。蓑衣人此时缓缓摘下了草帽,又一把撕下了脸上的围巾。
蓑衣人的脸,长得与神像几乎一样,同样是变脸嘬腮,一脸的黑毛丛生,嘴里一层层的利齿间垂下了一条红舌头,哈喇子也顺着舌尖淌在了他身上。
唯一不同的,是蓑衣人头顶还长着一个灰白的大蘑菇,众多的根扎在他头上,连眼睛里都长出了好几簇根。
仁义徐感觉自己已经成了板上鱼肉,可全身使不上力,连叫都叫不出来。蓑衣人的手狠狠扣在了他手腕上,他急得用力一蹬腿,随之全身一颤……
他喘着粗气惊醒,可眼前依然有一个佝偻的身影,吓得他大叫一声,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可他感觉一阵头晕,于是又栽倒在地。
“哎呦呦,慌啥子嘛……我又不是个鬼……”
佝偻的身影突然开口,还带着一丝西南某省的口音。他借着房顶漏下来的光仔细一看,那是一个矮小的老头,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百衲衣,满脸的花白胡须,瘦到两颊无肉,活像一只老猴子。
仁义徐见是活人,也就放松了下来。仔细一聊,才知道这老头在这个林子里过活儿,顺便看着这间山神庙。
而这间山神庙里供奉的山神,是一种罕见的山魈,因为喜欢吃山里长得一种菌子,所以被叫做蕈魈,这个老头则管他叫菌子魈。
老头说这间庙建在深山里,没来过的人一般是找不到的。能在大雨天摸进来,肯定是得了山神的照拂,如果能献上贡品,说不定山神还会赏赐菌子。这种菌子吃了以后能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老。
说到这里,老头指了指供桌上的白薯残渣,说山神已经享用过了贡品,只要再去磕个头,就可以给仁义徐赏赐了。
仁义徐听了这话,迷迷糊糊地走到供桌前,看着那被啃得只剩下片碎皮的烤白薯,心里一阵厌恶。明明就是这个老头子啃的,他却说是什么山神享用了。可他一转头,之前那个老头却不见了。
他心里一阵慌乱,在转过头看向神像,却见神像的头已经换成了那个老头的脸,正龇牙咧嘴的看着他,继而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尖叫。
仁义徐双腿一软,一下跪倒在了供桌前的破垫子上。
他又一次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了双眼,感觉后脖颈子全都是汗。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一阵阵叽叽喳喳地鸟叫声也从外面传来。他赶紧拍了拍脸,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从脸颊处蔓延至耳朵根。
确定自己真的醒了,他感觉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起身往庙外走,想趁着天晴再去寻找离开林子的路。
当他走出庙门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神像,顿时感觉头皮发麻。
神像龇着牙的嘴里,正含着他放的那半个烤白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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