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军装早已经破烂不堪而且满是污渍和可疑的深紫色,但他们的的确确是一群军人。
“哎,我说你小子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啊,走了这一路了,你就不会吱两声啊。”人群中的一辆牛车上,一个眼角带着笑意的上尉军官用手中的树枝轻敲着前面那敦厚汉子的后背。后者只是牵着水牛的缰绳低头走路,完全不理会后面那上尉军官的骚扰,即使被敲的烦了,也只是回身递上一记白眼表示自己的不忿,厚厚的嘴唇里却一个字也不曾吐出。
被牵牛汉子鄙视了的刘山羊也不恼火,只是嬉笑着回身为紧闭双目仰面躺在牛车上的唐城换下额头上搭着的湿布。那日渡江是遭遇日军战机的轰袭,木筏被日军投下的炸弹爆炸后腾起的lang花掀翻,木筏上的刘山羊他们全数掉落水中,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也避免了和那渡轮一起被日军战机的弹火打爆在江心的局面。
唐城本是个会水性的,可他掉进江水的时候还念念不忘拎着那支花机关,况且他的身上还挂着两支驳壳枪和那么多的子弹,这些重量加在一起已经足够令第一时间陷入昏迷的唐城沉入江底。好在九斤一直在唐城身边,拼着把自己弄到筋疲力尽的地步,憨厚的九斤从江水中把唐城拉出水面,凭着一根从木筏上分离出来的木柱,九斤挟着死里逃生的唐城顺利上了对岸。
已经快成了精的刘山羊自然也是个幸运的,掉进江水的一瞬间,刘山羊就把手里拎着的花机关甩脱了手,身上只剩下一支驳壳枪和几个弹匣的刘山羊很快就抓住了从上游飘下来的一个木盆。在九斤划着水带着唐城爬上对岸不过几分钟,同样侥幸活命的刘山羊也带着那只木盆上了岸,87师的那三个家伙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江北是第五战区的地盘,这里有大批先期从南京撤出来的部队和难民,为了继续低语日军的进攻,除了几支部队获得了回归原有建制的可能,剩下那些过江的士兵全都被第五战区接收并重新划分编制。刘山羊的幸运再一次为他们三个死里逃生的家伙赢得了机会,运气好到了极点的刘山羊居然在江北遇见了同样借助木排过江的马汉,于是只剩下三个人的二连再次和教导队的家伙们混到了一块。
马汉是在刘山羊他们脱离光华门阵地的第二天向挹江门后撤的,那时的光华门已经数次被日军攻破,要不是有宪兵教导团和156师部队的拼死抵挡,也许光华门早就被日军占去。卫戍司令部下令守城部队自行撤退的命令是从教导队指挥部传出来的,不过坚守光华门的教导队士兵并不知道他们的总队长桂永清此时已经过江脱险,在权衡利弊之后,团长谢承瑞下令教导二团后撤挹江门。
刘山羊一直知道谢承瑞在给他穿小鞋,但这是**部队里的特色,刘山羊并未因此就对谢承瑞抱有怨言,倒是听马汉说起谢承瑞在挹江门被乱军踩死的时候,刘山羊还好一阵唏嘘。直到此时,刘山羊才能确定自己和唐城他们翻过挹江门之后听到的那阵枪声和喊杀声,便是教导二团和156师在挹江门和36师爆发混战,而且其中就有88师的部队。
对于88师过江部队的去向,马汉这个身边只有十几个教导队士兵的家伙一问三不知,刘山羊有心想要去找寻88师过江的部队,可唐城这会受伤还在昏迷中,迫于无奈的刘山羊只有先和马汉他们汇合在一起慢慢收拢江北的教导队士兵,等唐城苏醒之后再作打算。和88师一样,教导总队也是直属蒋介石指挥的**嫡系,教导总队过江的主力部队后撤之后,散布在溃兵中的教导队士兵也都像马汉这样在找寻他们的上级。
随着夜幕的降临,马汉的身边已经聚集了超过40名教导队的士兵,他们中有的是一团的人有的是二团的人,可88师的人却一个也没有。“去徐州吧,听说过了江的部队都在往徐州那边集结,教导总队和88师的部队说不定也去了。”马汉从第五战区那边打听来的消息帮了大忙,带着一个从难民中找来的中医师,刘山羊和九斤抬着唐城加入了马汉他们向着徐州转移。
唐城在落入江水之前,就已经被炸弹的弹片击伤,伤口里的弹片还未取出就又受到了江水的浸泡,这也是他昏迷不醒的主要原因。“老子不管,你要是救不活我的人,那你就跟着去陪葬好了。”面对刘山羊眼中的杀意和黑洞洞的枪口,被九斤找来的中医师哭丧着脸全力诊治唐城,虽说江北不同于南京城有那么多的医院,可这里是国统区,在这里找寻药品和物资要比南京城还要便利。
给唐城更换湿衣的时候,唐城用油纸层层包裹的护照被刘山羊翻了出来,还有唐城一直缝在裤带夹层里的金条也被找了出来。没读过书的刘山羊自然不知道护照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他倒是把唐城的护照和谢波那本日记收在了一起,至于唐城最后的那根金条,自然是被刘山羊给用了,要不刘山羊他们哪里来的药品和食物。
今天是他们离开江北的第二天,被刘山羊用树枝敲打着的汉子叫韩达生,那是个淳朴的庄稼人,是刘山羊用枪硬逼着来为他们赶车的,刘山羊身下的牛车便是韩达生唯一的财产。“哎,我说你是不想说话还是不会说话啊。”刘山羊闲暇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逗弄低头不语的韩达生,“我不是说了吗,只要我们到了地方,就给你按天算钱,算是雇你和你的牛车,又不是要抢你的牛,你怕个什么劲的。”
韩达生是个无家无口的主,整个村子里屋子最破的就是他家,要不是他还有一头水牛和一架牛车,刘山羊根本都不会进他家的院子。唐城现在还是昏迷不醒,那个被九斤抓来的中医师又是个快50岁的老家伙根本就走不了原路,刘山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韩达生离开的,除非唐城现在就能醒过来。
韩达生当然不敢和刘山羊当面对抗,这些当兵的可都带着枪,尤其是刘山羊的身上更是有好几支枪,韩达生这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庄稼汉还没有胆量和当兵的理论。“我的这个侄子可是比你小了很多,可你别看他小,死在他手里的鬼子兵光是我知道的就不下20个,要不是着该死的小鬼子,他这会本应该坐在学堂里而不是躺在你的牛车上。”回身看着昏迷不醒的唐城,刘山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惜。
给唐城换衣服的时候,九斤都被唐城身上的伤疤给吓住了,刘山羊也是一样不能相信。虽然知道唐城身上有伤,可他也没有想到唐城身上的伤疤是如此的多,多到了令他都不敢置信的地步。最初在上海接头和唐城相遇的时候,这个满眼狡黠的家伙还是个孩子,不过半个月时间,这个昔日的孩子就已经敢跟鬼子兵当面搏杀了,而后听吴姓老者和九斤说起路上发生的那些事情,刘山羊这个老兵油子也不禁在心底里暗赞唐城的勇气。
直到光华门第一次被日军攻破的时候,刘山羊才真正害怕起来,因为他不想由于自己的私心使得唐城在南京城里丢了性命,所以他要提前做好保命的准备。这个孩子一样的唐城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才被留在南京城里的,如果不是由于自己的私心,唐城这会本该已经出现在重庆街头才对,正是因为这份愧疚,刘山羊才会不管不顾甘愿冒着逃兵的罪名,带着唐城和九斤提前东光华门撤离。
也正是因为这些事情,刘山羊才没有对马汉说出实话,现在的他根本不敢去找88师或是和教导队的部队汇合,因为他和唐城还有九斤现在都带着逃兵的名头,只要有人在此事上想要做文章,和教导队汇合的那一天,便是他刘山羊被关入大牢的日子。只要唐城能醒来,刘山羊会立马带着唐城和九斤悄悄离开,手里有枪的刘山羊才不担心会饿肚子,大不了就带着唐城上山做土匪好了。
第二章 在路上
唐城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辆牛车上,拉车的是一头水牛,这种水牛在南方很常见,不过从没有人会用它们来拉车。唐城想要从牛车上坐起来,可惜他全身都被裹满了纱布,尤其是那条受伤的腿更是被裹的粽子一样,行动失败的唐城只好喊坐在不远处的九斤过来帮忙。
“你终于醒了,都睡了三天了,真厉害。”天色只是微亮,负责守夜的九斤见其他人还都没有醒来,就小声的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一跟唐城说了一遍,顺带着把刘山羊交代给他的事情也告诉给了唐城。知道自己的护照和谢波那本日记都在刘山羊身上,唐城这才放下心来,至于已经被刘山羊花掉一部分的金条,唐城倒是没有太在意。
“行了,我替你守着,你在牛车上睡一会吧。”被九斤扶着从牛车上下来,终于双脚落地的唐城不禁长长出了一口气。虽说是在牛车上昏迷了三天之久,可唐城之前萎靡的精神倒是恢复了不少,从九斤手里接过自己的那两支驳壳枪,唐城在九斤刚才坐过的那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忍着身上的伤痛,唐城用刺刀把身上的纱布一一挑开,大腿上的弹片早已经取出,伤口也已经被缝合起来,借助着篝火的光亮,唐城用拆下来的纱布把腿上的伤口重新裹了一遍。
环顾着四周,唐城这才发现他们这是在野外,刘山羊和马汉他们那些人都是裹着单薄的军毯睡在野地里,如果不是那此起彼伏的呼噜和快要熄灭的篝火,也许会有人把刘山羊他们当成是一地的尸体。裹紧了身上的棉大衣,神情放松的唐城按照以往的习惯开始擦枪,自己的两支驳壳枪都已经被江水泡过,如果不好好的擦拭一番,也许这两支驳壳枪就会废了。
习惯于认死理的唐城并不知道谢波告诉给他的那些都是骗他的,就算是枪支被水泡过了,那也最多是影响准头或是影响枪支的使用寿命,实际并不存在枪支被废的可能。零件状的驳壳枪摊放在唐城身前的军毯上,用纱布头一件一件的擦拭着驳壳枪的部件,那种久违了的感觉又回到唐城的身体里,还有些虚弱的身体好像也好了很多。
趁着其他的人都还没有醒来,祖宗哎篝火边的唐城一边擦拭着手中的驳壳枪部件,一边想着刚才九斤告诉给他的那些事情。唐城现在知道他们的方向是朝着蚌埠去的,教导队那些人说是过了江的大部队已经转移到徐州去了,他们这是准备走蚌埠去宿州然后转向徐州去汇合他们的大部队。唐城自小就跟着罗伯特到处传教,江苏也是走过的,不过他没有去过徐州,也不知道徐州在什么地方。
经历过南京作战之后的唐城对**已经深深失望,挹江门外的那一幕幕场景至今还在唐城的脑海里来回闪现着,那些无助难民眼神中的迷茫更是令唐城不敢忘记。当初在上海和千灯镇的时候,谢波千方百计的想要唐城留在二连,那时谢波告诉给他的可不是这样的一个**,在谢波的口中,**是保卫祖国的中流砥柱是一支卫国之师,可唐城看到的却是朝着无助平民开枪射击的**。
已经被唐城暗自接纳的刘山羊为了几根捆绑木筏的木材,甚至使用手雷去炸塌民房,这些事情放在几个月前的唐城,根本是他连想都想不到的。虽说刘山羊到底是救了自己的小命,可从道义上说,唐城并不认为刘山羊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而这也正是他心里矛盾的地方。
“也许是为了等着我醒过来吧”在罗伯特从小的教导下,唐城有着比同龄人早熟的聪慧,而且从上海一路杀到南京,此后又经历过南京战役的唐城也早已经脱离了新编的范畴。从刚才九斤话中的意思,唐城已经能判断出刘山羊是决计不会和马汉他们北上徐州的,逃兵的罪名不是他这个小小的上尉连长能扛得起的,如果是唐城,也许他会选择和马汉他们相反的方向离开。
从二连在谢承瑞的指挥下被连续几次打废开始,唐城就已经歇了投身**的打算,可南京城里那些平民和**士兵的惨状却令唐城难以决断。相较那些**溃兵,几经伤亡殆尽的二连便是个很好的例子,一次次的补充进兵员,又一次次的被打光拼尽,也就是刘山羊一直想着要恢复二连昔日的编制和兵员才能忍得住,若是换了唐城怕是早就跑去雨花台了。
“只要手里有枪,不管自己是不是**,也一样能杀小鬼子。”想通了一些事情的唐城用组装好的驳壳枪瞄着远处的树木,嘴里还在无意识的发出啪啪的枪击声。金条已经被刘山羊拿去换成了大洋而且已经花了一部分,可唐城还有两支驳壳枪和50多发子弹,劫富济贫的故事可是唐城从小就听罗伯特给自己讲过的,只要手里有枪,唐城就不愁自己会饿肚子。
“小子,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怕是你们刘连长就要抹脖子上吊了。”最先醒来的马汉见到唐城已经苏醒,倒是很高兴,不过唐城对他的印象还是停留在那个从二连手里索要好处的阶段,所以对于马汉做出的善意表现,唐城表现的并不是很热情,尤其马汉还把刘山羊说的如此不堪。
马汉是个大嗓门,只要是他醒了,其他的人也就不要再想继续睡得着,这些才脱离生死交集的家伙们自然是多有抱怨,不过唐城的苏醒倒是成功的帮着马汉转移了他们的视线。和认识的教导队士兵点头打着招呼,裹着大衣的唐城一步一步蹭到了刘山羊身边坐了下来,后者这会还处于刚刚醒来的迷糊状态,完全没有意识到坐在自己身边的会是唐城,“醒来了?”回过神的刘山羊看清楚了坐在自己身边的是唐城,并没有像唐城想象中的那般欣喜或是教训他一顿,而且很平常的问了唐城一句,平常的就像是唐城根本没有昏迷三天,平常到了就连唐城也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那么简单。面对叼着烟卷斜眼看着自己的刘山羊,唐城把自己要回答的话重新咽回嗓子里,只是冲着刘山羊轻轻点着头。
不是唐城不想说话,而是就在刘山羊抬头看向他的那一刹那,唐城分明是看到了刘山羊眼神中的关切之色。虽然唐城不知道刘山羊为何对待自己如此的平淡,但唐城知道刘山羊此举一定是大有深意,所以在没有弄清楚状况之前,唐城只能如此。唐城已经醒了,大感轻松的中医师被叫来为唐城把脉,在刘山羊隐秘的暗示下,被迫跟着刘山羊他们的中医师言称唐城虽说已经醒来,可身上的伤势却没有好转的迹象。
“我在江苏地面上行医多年,这一带也有几个相熟的医馆,最好还是先停下来为这位小兄弟开药调治为好,否则我不敢保证他身上的伤势何时能好。”和刘山羊一样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的中医师按照刘山羊的暗示满口胡诌,他话中的意思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给了刘山羊他们,如果不恩呢该尽早为唐城开方抓药,也许唐城的伤就会留下病根,闹不好还会继续恶化。
“蚌埠应该有西医院,我这里还有些钱,等进了蚌埠看了医生再说吧。”那名中医师把该说的都已经全都说了,心思缜密的刘山羊却没有把话说死,只说要去蚌埠带唐城看西医,反正蚌埠是去徐州的必经之路,脸色不是太好的马汉他们倒是没说什么。简单啃过大饼之后,收拾完毕的他们继续赶路,身上有伤的唐城和那中医师继续坐车,而剩下的人只能步行。
“先去蚌埠,进了蚌埠之后再想办法和他们分开,然后咱们南下四川。”贴着牛车行走的刘山羊跟唐城低声交谈着,坐在唐城身边的中医师为他们望风监视着马汉他们。去四川就意味着安全,可在这之前,刘山羊绝对不能让马汉他们知道自己是真的要当逃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