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路赶到江岸边的乱兵也不问那么多,冲上前就要登船;已经集结完毕等待着渡江的一群士兵们马上迎上去,双方就在岸边大打出手。挤在人群中的刘山羊带着唐城和九斤也在向那渡船一点点靠近,可现在的这种局面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啪”枪声突兀的在混战中响起,居然动枪了,不是对着天空,而是对着人,一个等待上船的士兵跌跌撞撞倒在地上,血箭从他腹部的弹孔中喷溅而出。“这帮狗娘养的,居然开枪了,弟兄们,跟他们拼了。”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双方竟然就在江滩上举枪互射起来,乒乒乓乓的枪声中流弹四射,流弹打到了旁边其他的部队上,被无缘无故连累到的其他的部队也开始加入战团。
“趴下,都趴下,傻站着等着挨枪子啊。”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走在前面的刘山羊就回身呼喝着让唐城和九斤趴伏在江滩上,虽说他们三个的位置离着那帮混战的家伙还有段距离,可枪子是不长眼睛的,谁知道会不会有流弹飞来这里。最无辜的当然还是那些难民,他们只能在四周横乱的枪弹中默默忍受。丈夫用身躯挡着妻子、母亲用身躯挡着儿女,但这些单薄的身躯根本挡不住子弹。
“哒哒哒哒哒哒”渡轮上的轻机枪加入战团,对着举枪射击的溃兵们猛烈开火。炸营了,行军中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机枪火力的加入让这些等待过江的溃兵们开始真正愤怒起来,越来越多的溃兵开始加入到火拼当中去。江岸上的难民们终于承受不住,凌乱的人群发出一阵阵的喊叫毫无目的地乱跑、互相践踏;被撞散的哭喊声和亲人之间的呼叫声此起彼伏。
在暴乱的外围,还有些以部队编制纠集在一起的部队井然有序,但他们的带队军官此时全都是满额头的汗珠,谁都害怕自己的部队被卷入混乱当中。他们命令手下的士兵把那些曾经对准鬼子的枪口对着混乱的斗殴方向,谁敢逼近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开枪。狡猾如狐的刘山羊带着唐城和九斤此时就出现在这些部队的外缘,整个江岸都是纷乱,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枪声渐至,也许是发现和自己人对射没有多大的意思,溃兵一方首先停了火,等待上船的一方也不多追究,而是带着自己一方受伤的士兵急吼吼的上了船准备过江。那些上不了船的乱兵虽说停了对射但还是不住向着渡轮咒骂,诅咒那些已经上船的家伙们,诅咒他们最好走到江心就会翻船。更多的乱兵却是扑向那些已经被吓傻了的平民们,乱兵冲向平民当然不是为了帮助他们,而是为了抢夺他们手中包袱和衣物。
财物在这种时候是没有用处的,乱兵们只是单纯的为了抢夺那些衣物,撕开衣物便能结成布绳,然后用这些绳子就可以捆扎出最简陋的木筏或是木排过江。挥舞着步枪的乱兵冲入人群,就像是一群冲入羊群的野兽,瞬间把江岸弄的如同土匪过境一般,更有甚者直接按倒那些平民就去扒平民身上的衣服和腰带。
“别他娘的傻愣着,跟紧我。”还处于恍惚中的唐城被刘山羊猛踢一脚,扭头看去,刘山羊已经和九斤冲出人群奔向江岸边那些冒着浓烟的房子。在光华门拼死阻击日军进攻的时候,挹江门这里和下关码头同样遭到了日军的炮击和炸弹的侵袭,江岸边的很多房子都起火冒烟。唐城不明白刘山羊往那边跑是什么用意,但刘山羊和九斤都离开了,他只有跟着。
“手榴弹,给我手榴弹,快点。”冲到最靠近他们的一间屋子外,确认这里面已经没有人之后,刘山羊伸手问九斤要手榴弹。九斤是个不知疲倦的家伙,从日军尸体上找寻来的那些卵形手雷和木柄手榴弹几乎全都在九斤的挎包里,即使要翻越挹江门的城墙,九斤也没舍得扔掉它们。
“退后。”刘山羊低喝一声,把手中的两枚手雷抛上屋顶,随着两声爆响,本就被日军飞机投下的炸弹轰的摇摇欲坠的屋子终于完全塌了下来。不等扬尘和爆炸的气lang完全消失,刘山羊已经起身喊叫着冲进烟雾之中,“都他娘的别愣着,赶快过来帮着把木头都拣出来,一会过来的人多了,弄不好啥都抢不着了。”直到此时,唐城才知道刘山羊的用意是什么。
能活着逃来江边的溃兵都不是傻子,手雷的爆炸让溃兵们惊慌,但更多的溃兵却看到了刘山羊他们正从倒塌的房屋废墟中在挑拣木料。没错,刘山羊他们三个正在废墟中翻检着可以用到的木料,于是便有越来越多的溃兵也奔了过来找寻可以捆扎木筏的材料。在连续的爆炸声中,江岸边有越来越多的防务倒塌,然后便是蜂拥而至的溃兵们蚂蚁一般在废墟上翻找着。
刘山羊和九斤从废墟里找出两根房梁和几根略小的木料,唐城拎着两支驳壳枪守在那些木料旁边,虎视眈眈的盯着所有路过这里的溃兵们,如果有人上来抢夺这些木料,唐城不介意开枪把他们射杀在这里。“有了,找到绳子了。”满脸污渍的九斤拎着一柄斧头从废墟里冲出,在他的肩上还扛着一捆麻绳,跟在他身后的刘山羊则是拎着一个大包袱,里面装着破旧的床单和一些粗布的旧衣服。
“我需要三个有枪的人和我们一起过江。”望着地上堆放着的东西,刘山羊突然抬头冲着奔过来的溃兵们喊叫道。他们只有三个人,不但很难把这些木料安全的搬去江岸,而且只三个人乘坐的木排根本无法抵御江面上的lang花,刘山羊需要帮手来解决这些隐患。
刘山羊从凑上来的溃兵中选出三个自称是隶属87师的人,也不管其中的一个还是个少校,刘山羊只是让他们和九斤一起扛着木料去江边,自己则和唐城抬着一只木柜子跟在后面,顺便提防着那些想上来抢夺木料的溃兵。人多了,做事的速度自然也就快了很多,按照刘山羊的思路,大家很快用绳子捆扎出一个简陋的木排。
“这东西能过江吗?”看着眼前这个不仅仅能被称为简陋的木排,唐城的心里可真是没底,万一要是走到江心散架了,那坐在这上面的的所有人可就全玩了。唐城用手扒拉着那些捆扎在木排上的布条,满脑子里都是自己落水的场景。
第九十九章 过江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时候”刘山羊并没有正面回答唐城的疑问,而是直接赏了他一记爆栗,从离开光华门阵地之后,刘山羊倒是越来越喜欢弹唐城的爆栗。“身上还有多少烟,全都给我。”刘山羊拿走了唐城口袋里最后的半包香烟,然后带着一脸的笑意向江边的那艘运兵船挤去。
和唐城担心的一样,刘山羊也是担心他们捆扎出的木筏无法顺利过江,所以他打算借助那艘运兵船的帮助过江。还得是说刘山羊是个能说会道的,靠着一包香烟就和那运兵船上的人搭上了关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运兵船上的人说的,等他再回到木筏这边的时候,却是带着一根长绳回来的。
“快,把筏子推过去和渡轮绑在一起,船马上就要走了。”87师的那三个家伙喜出望外,也不顾江水的冰冷直接下水推着木排向运兵船那边移动。用刘山羊拿来的绳子把木排牢牢的固定在运兵船后面,九斤和87师的那三个家伙还在为木排做着最后的加固,因为他们也害怕木排走到江心的时候会突然散架。
有一个就会有两个、三个、甚至是更多,看到刘山羊他们的木排被绳子连接在运兵船后面,其他那些捆扎出木排的溃兵也凑了过来。刘山羊他们却无暇顾及这些,在渡轮还没有开动之前,刘山羊他们竭尽所能的用碎木条、木板和布条在加固身下的木筏,如果不是刘山羊的极力阻拦,憨直的九斤怕是还要再跑回江岸的那些房子那里去扛一扇门板回来。
刘山羊他们的木筏搭建的太过仓促,坐在上面的唐城都不敢乱动,生怕因为自己的乱动会让已经浸泡在江水里的木筏立马散架。随着渡轮的开动,连接木筏和渡轮之间的绳子随即绷紧,身体僵直的唐城大张了嘴看着身下咯咯作响貌似就要散架的木筏,心中满是恐惧和担忧。倒是刘山羊他们几个没有和唐城一样的担忧,因为他们此时正忙着用枪瞄着那些试图爬上木筏的溃兵们。
“啪”刘山羊手中的驳壳枪最先打响,子弹擦着一个溃兵的肩头斜飞出去,已经做好开枪准备的87师那三个也随即扣下了扳机,在生与死之前,没有人愿意自己死去而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如果让这些溃兵中的其中一个爬上木筏,就会有更多的溃兵也想要爬上木筏,木筏如此的不坚固,根本容不下再多的人坐在上面,所以为了保证自己和唐城他们能活着到达对岸,刘山羊他们选择了开枪警告。
“加快速度甩开他们”指挥渡轮的军官狠狠地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命令渡轮加速。渡轮后面用绳索连接的木筏可不止刘山羊他们一个,如果每个木筏上都趴满了溃兵,渡轮的速度便会被无限制的拖慢,对于横穿江面的他们来说却是极其危险的。渡轮骤然加速,那些淌着江水想要爬上木筏的溃兵被甩脱了大半,剩下那些有些水性的还在试图爬上木筏或是伸手抓住那些绳索,一阵枪响过后,这些溃兵全都成了江水里的浮尸。
“别怪我们,要怪就怪这个该死的世道。”远远看着在江水里浮沉的溃兵尸体,刘山羊点了三根烟夹在手指缝里,就算是祭拜了那几个成为浮尸的溃兵吧。在到达挹江门开始到现在坐在木筏上渡江,这已经是唐城第三次见到射杀自己人的场面,为了自己着想,唐城不认为刘山羊他们是错的,可是唐城的心里又隐隐约约的觉得不该这样,毕竟那些溃兵也是打过小鬼子的。
“鬼子的汽艇!”“鬼子的飞机!”渡轮上忽然惊慌一片,到处是各种的惊叫,也有军官在呼叫手下的士兵准备战斗,各种嘈杂的声音纷至沓来。渡轮上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唐城的思索,朝着刘山羊端看的方向看去,唐城的视线里出现了十几个慢慢变大的黑点,那是从下游过来的日军汽艇。
江面上日军的汽艇远远出现了,这些封锁江面的鬼子因为偷懒了一个晚上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就差让他们的指挥官切腹;天没亮他们就登船出击了,这个时候刚刚咬上了最后一趟离岸的船队。中国人竟然在没有海军护航的情况下就敢抢渡!后半夜接近天亮的时候,日军才搞清楚了状况,于是日军的汽艇部队全线出击,务必要给支那人一个教训,要让支那人知道皇军的威严不容挑战。
俯冲而下的日军飞机率先向船队发难,7架日军战机在空中开始俯冲,机枪子弹在水面上溅起成排成排的水花。打穿了船舱的子弹留下的一排排孔洞漏进来亮光,就像发白的鬼眼盯着舱内的士兵,有人被打死有人被打伤,船舱里和甲板上渐渐开始被一滩滩鲜血染红,人群开始响起哀号和嚎哭,但是各条船都在不管不顾地疯狂抢渡。
机枪在江面上的扫射过后便是炸弹,随着两架轰炸机的加入,地面作战中常用的炸弹也开始被从空中投下,江面上随即腾起数米高的水柱。“轰”的一声巨响,一枚炸弹落在离木筏不远的江面上,一直被唐城担心散架的木筏被巨lang几乎掀翻,本就已经被江水打湿了军装的唐城他们全部变成落汤鸡似的滚地葫芦。
在唐城的担心和不安中,看似简陋的木筏终于坚持了下来,可连接在渡轮后面的木筏可不止他们一个,在唐城暗自庆幸自己没事的时候,其他的木筏可就没有了他们这般的好运气。距离唐城他们几米外的一个小筏子首当其冲成了牺牲品,随着爆炸翻腾起的巨lang一下就把那小筏子掀翻在江水里。
筏子上的溃兵拼命的扑腾着,可江水是如此的冰凉,他们也不能不能呼救,因为冰凉的江水会灌进他们的嘴里。只要一口就可能把人呛晕过去,当然也不能指望别人相救,每个人都自顾无暇甚至早就体力不支,碰上谁都会扯住不放,所以他们只能靠自己,只能靠自己全力往江岸的另一边拼命划水,拼命挣扎的他们最后只坚持了十几秒便陆续消失在江面。
鬼子汽艇上离着老远就开火了,虽说在那样的距离下,不管是汽艇上的机枪还是机关炮大多数都完全没有威胁,但那隐约可见一闪闪的枪焰和密集的枪声还是令船上的百姓和溃兵们吓得不轻。这些被战火恐吓了很长日子的平民虽然不会在船上和木排上乱跑落水,但是每个人的脸色都是铁青的,和船上的溃兵相比,他们少了能够保护自己的武器和胆量。
今天注定是一个灾难日,仙子阿只能看谁的运气好了,渡江的大多数人都抿着嘴互相在对视的眼神中寻求安慰,一家人上船的就紧紧抱在一起。天上是鬼子的飞机,飞机不断俯冲下来对江面和江岸上的人群进行扫射,每一次飞机拉起机头都在漫长宽阔的江岸上留下一地的尸体。每一次扫射之后,在弹幕下活下来的人又开始新一轮的抢夺,抢夺那些死者曾经拥有的渡江用具和食物。
“哒哒哒哒哒哒”装备了机枪的渡轮开始还击阻截那些日军的汽艇,面对渡轮的机枪火力,日军的汽艇明智的改变了他们攻击的目标。日军的汽艇横冲直撞的扫荡着那些抱着木头泅渡的中**人,他们用汽艇掀翻那些简易的木排,把它们撞散、撞沉,汽艇上的日本兵甚至懒得用枪去射杀那些自行渡江的中**人。
汽艇掀起的巨lang翻滚中,是落水的中**人无望的挣扎;他们在lang涌间挣扎、在寒冷中挣扎、在死亡线上挣扎,直至他们沉入江底。整个北渡长江的场面就是中**人被杀戮的场面,漫长的江岸上,伏满了尸体,怵目的红一滩滩一片片让大地变色。沿江的水面密密麻麻是那些被北风吹回来的死在江里的人的尸首,后来要过江的人竟要先从浮尸群中越过。
唐城他们是幸运的,因为他们是和那艘渡轮连接在一起的,相较汽艇渡江的船只,这艘单纯过江运输部队的渡轮配备了足够令日军汽艇忌惮的火力,而且它的速度远远要比唐城想象的还要快一些。“飞机,鬼子的飞机又来了。”渡轮上又响起了士兵们惊恐的叫声,第一波日军战机返回没多久,天空中就又出现了后续日军战机的身影。
“轰”“轰”这艘带着刘山羊他们驶向对岸的渡轮成了日军战机的最新目标,在连续的爆炸中,唐城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他们的木筏被日军的炸弹掀翻了。唐城的大腿被散开的木头撞像断了一样的疼,脑中也是一阵阵眩晕,耳朵鼓胀。耳朵里隐约中似乎能听到那些被巨lang卷走的人遗落在空气中的惨呼,全身浸泡在冰冷江水中的唐城此时已经完全昏迷失去了意识。
第一章 死里逃生
难道的艳阳天让冬日里的人们享受到了久违的阳光,就连那些轻易不见的飞鸟和昆虫也都活跃起来,一只爬出土层的虫子四处张望着,不过这只小虫很快又钻回到自己那温暖的小窝。它的家太过靠近公路上,远远出现的一队人让小虫子觉得危险,所以聪明的虫子选择了躲回自己的家里。
出现在公路上的人并不是很多,远远看着乌泱泱的一片人头,等走近了才发现那不过才几十个人而已。经过这里的路人这几天突然多了起来,他们都是为了逃避战火向西南迁移的难民,不过这回出现在公路上的人却是穿着军装的,虽说他们身上的军装早已经破烂不堪而且满是污渍和可疑的深紫色,但他们的的确确是一群军人。
“哎,我说你小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