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这时有辆旧制马车从巷口驶来,轮辋碾在积雪上“吱呀”轻响,不免引得她们侧目。
这辆漆色斑驳,窗牖漏风的破马车,她们眼熟的紧。每每有新户安置来西乡时,都由它送来。
这回送来的又是怎样的新街坊?几个婆娘饶有兴致的猜摹起来。
西乡不比益州其它地方,虽则穷,可能来这儿的,也都是多少有点“故事”的。
马车在一处青檐白墙的屋宅前驻下。这里空了有些时候,无人洒扫,院内院外已是霜雪厚积。
车上下来四人,爹娘带着一双子女。其他三人倒也寻常,可有个披着银狐斗篷的小姑娘,迅速入了这些婆娘的法眼。
身姿婉媚不说,那雪絮打她脸旁飘过时,竟说不清是雪更白一些,还是她的脸更白一些。
小姑娘一双纤细的手合握着,递向唇畔,接着檀唇微张,哈出一团白雾,望着眼前的屋子展露出了笑颜……那张霜雪精雕一般的小脸,瞬时犹如雪树开花,鲜活了起来,将周遭压的毫无颜色!
几个婆娘口中啧啧,恍过神儿来才惊觉,已鬼使神差的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了半晌。
只是这姑娘头上的兜帽低低搭着,雪白的狐毛滚边齐着眉峰,眉眼有些看不分明。饶是如此,也并不影响她们内心笃定这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
且这姑娘不仅样貌好,品味也格外出众。一领银狐毛纳团花的斗篷清丽绮靡,就连这几个曾在盛京居住过的婆娘,也甚是开眼。
想来这一家子出事前,非官即贵了。
叹慕过后,众婆娘又开始暗暗猜摹,这一家人是犯了何事?
益州位于大周西南境,而西乡则在益州最西的方位,本是遐方绝域,却因着不断有流犯发配此地,渐渐也有了热闹气儿。
益州西乡——这个大周朝最知名的充边流配之地,好人一般来不了这儿。
穿绿袄的婆娘摇头叹息,“这样的姑娘来了西乡,怕是要遭罪。”
另一高瘦婆娘应和:“夏家那丫头,可不就是出挑了些,结果被百夫长给看上了!”
有人忙道:“哎哟,夏家那窝囊事可别提!若是看上了收做小妾倒也无妨,偏偏土匪似的给人拉去营里一顿糟蹋!事了又打发给一众手下……好好的姑娘,糟践的不成人样了才送回来……话说夏家的大门,得有五六日没开过了吧?”
“哎——”一声喟然长叹后,绿袄婆娘将话给接了回去:“换谁家出了这污糟事,也没脸见人了。咱们西乡人,在那些官爷兵爷眼里,哪里算作人哟”
兔死狐悲,芝焚蕙叹,这话引来几个婆娘的唏嘘。
饶是她们将声量压得极低,还是依稀入了孟婉的耳。她习惯性的转了转左腕上的金镶玉镯,偷眼觑瞧娘亲钱氏,猜度她有没听见。
随后从钱氏手里接过爹爹的胳膊搀住,小声催促:“娘,外头冷,您先进去。”
钱氏伸手要去推门,却发现门又脏又油,迟疑一瞬将手收回,抬脚踢了一下。“哐当”一声那门是开了,可本就不牢靠的户枢险些脱落下来,整扇门摇摇欲坠的晃荡去了一边。
这狂妄举动可将身后的爆仗点着了!
“哎——我说你还看不上这儿是吧?那好说啊,牢里头舒服!”说着,那做衙役装扮的汉子横眉上前,作势要教训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