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也没睡。”
“那你在想什么?想得眉头都皱起来了,不好看。”
卫昭有些愣怔,转而抱住她,良久,终问了出来:“小慈,告诉我,为什么会是我?”
江慈想了想,摇头笑道:“不知道。”
他在她耳边叹了口气:“你真糊涂。”
“师父说,糊涂人有福气。”
他再叹声:“可我是个坏人,地地道道的坏人。”
江慈想堵住他的嘴,他却紧紧抱着她,低声道:“小慈,我以往,做了很多很多坏事,满手血腥,满身的罪孽。你跟着我——”
江慈默然,良久,才低声道:“那我就求菩萨,让我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为你赎罪好了。”
进入十月,北境便迅速寒冷,满树枯叶飘然落地,积起一地暗黄。
长空中一声鹰唳,灰线划过,弦声震响,苍鹰发出凄厉的哀号,落于山峦之中。
宇文景伦掷下手中强弓,回头看了看火光冲天的麒麟谷,眉间涌上愤然和不甘。易寒看得清楚,上前道:“王爷,还是先入城吧。这场大火,只能将裴琰阻挡一两日。”
宇文景伦不言,滕瑞伤势未愈,连声咳嗽,咳罢,道:“只怕成郡入不得。”
宇文景伦若有所思。左军大将慕容光不解,道:“成郡咱们还有人守着,为何入不得?成郡墙高壕深,咱们可据城力战。”
滕瑞面色有些苍白,“回雁关一役”,他为逃生,自关墙跳下,宇文景伦及时赶到卸去他大部分下坠之力,但仍伤得不轻。纵是他医术高超,但连日来随军步步后退,殚精竭虑、连出奇招,方助宇文景伦保了这八万人顺利撤回到成郡一带,伤便一直未能痊愈。此刻,他已是心力交瘁。
他再咳数声,道:“慕容将军,成郡多年以来一直为长风骑驻扎重地,裴琰在这处更是得到全城百姓的拥护。眼下咱们退到这里,城内却仍未有大的骚乱,慕容将军不觉得奇怪吗?”
慕容光一凛:“难道那些‘暗袭团’早就潜到成郡,就等着咱们进去,好和裴琰内外夹击?!”
“暗袭团还在其次,主要是咱们退得匆忙,粮草缺乏,一入成郡,如果没有足够的粮草,如何坚守?万一被围困,谁来为我们解围?南征无望,成郡守来何益?!”
滕瑞这话一出,众人都默不作声。自宇文景伦从“回雁关”败北,毅平王、宁平王相继战败身亡,桓国皇太子在桓皇面前屡进谗言。桓皇命皇太子的表兄左执率兵前来支援,但左执率三万人马到了黑水河后,便再未南下,摆明了要隔岸观火,坐看宇文景伦被长风骑追击。
至于最要紧的粮草,也被左执扣着,迟迟未过黑水河。正因粮草不继,才导致桓军节节败北,若是再被围困在成郡,只怕这八万人便要死在长风骑和桓太子一明一暗的双重夹击之下。
宇文景伦放目远眺,南方,层峦染黄,云淡风冷;他再回望北际,阔野长空,一望无垠。他久久地思考着,一转头,与滕瑞目光相触,沉声道:“先生请随我来。”
秋风渐盛,卷走稀薄的阳光,阴沉天空下的远山近野,处处都呈萧冷之态。
滕瑞随着宇文景伦走到空旷处,二人负手而立,风卷起宇文景伦的战袍和滕瑞的衣襟,一人气势恢然,一人也自镇定如水。
“先生。”宇文景伦仰望长空,道:“今年冬天会很冷。”
滕瑞叹道:“上京只怕更冷,风刀霜剑啊。”
“可若不回上京,那就不只要面对风刀霜剑,还有暗箭和毒蛇。”
滕瑞遥望远处成郡城墙一角,慢慢道:“可若是我们穿够了御寒的衣物,有了过冬的粮食,又将火堆燃起,将墙砌高些,就什么都不怕。熬过冬天,自然就是春天。”
宇文景伦肃容道:“请先生指教。”
“王爷,眼下成郡铁定守不住。咱们回上京,此番战败,皇上纵是有心保王爷,王爷也得交出兵权。”
“可若不回上京,只怕皇兄会给我安一个拥兵自立、意图谋反之罪名。”
滕瑞微微一笑:“两位皇叔埋尸异乡,皇上定会日夜悲伤,短时间内怕是很难处理奏折。”
宇文景伦心领神会,父皇一直以来便想对两位拥兵自重的皇叔下手,此番自己率兵南征,虽说折戟沉沙,但主力尚存。毅平军和宁平军虽都全军覆没,但却恰恰合了父皇的心意。
滕瑞续道:“皇上历来宠爱王爷,不会对王爷下手,但若王爷回上京,兵权必得交出,以平朝议。”
“如若交出兵权,以后再想拿回可就困难了,皇兄对我一直盯得很紧。”
滕瑞指着西北面,缓缓道:“眼下,咱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宇文景伦会意,点了点头:“月戎。”
“王爷英明。若想不交出兵权,便唯有再起战事。眼下不能打华朝的主意,咱们只有退而求其次。”
宇文景伦面上有一丝雀跃:“其实,父皇早就想灭了月戎这个癣疥之患,我若想将来一统天下,后院不能乱。只是我若攻打月戎,裴琰会不会趁机打过黑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