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钧这些日子经常跑出来,跟楚珣沈博文厮混,上夜店玩儿,喝酒,甚至有时候把个妞聊聊,纯粹消遣,排解心情。
他喜欢跟楚少沈少出来玩儿,瞎混。那俩人且不论出了这道门是什么人,至少跟他在一块儿的时候,仨人是光屁股穿开裆裤闻着尿骚味儿就互相认识脸的人,俩发小至少不会欺负他,不会耍他,不至于像牢里姓罗的大混蛋那样,蔫不唧得,哪天转眼就把他给卖了,他还傻吧唧跑前跑后,替人数钱呢。
无论何时何处,邵钧其实都不是那种自暴自弃、自我放逐的性格。他心里有数,即使站在悬崖上,也知道啥时候该往回收一收,勒一勒,别傻了吧唧从悬崖上就往下跳。好歹是个爷们儿,出去个顶个儿的,戳起来都像个人样,谁也没比谁差了。爷们儿出来混的,怎么死的都成,就是不能哪天让人说起来,他邵三爷是为了感情,为了个男人,把自己糟蹋得不成样了。
邵钧在夜店昏暗的洗手间里照着镜子,仔细瞅自己的眼角,那么俊的一双眼睛,都眯出鱼尾纹了,回家得赶紧贴个小黄瓜面膜,好好保养保养。
洗手间里又晃进来一男的,微醺的表情,站在邵钧身后,透过镜子,盯了邵钧很久。
邵钧一回头,差点儿跟那人脸对上脸。
穿着打扮挺斯文一男的,一看就是这种高档夜店里的常客,对邵钧笑了笑,故意凑得很近,一股子呛鼻的香水味儿。
邵钧皱了皱鼻子:“劳驾。”
对方不让。
邵钧错肩去开门,那男的有意无意,伸手捻了一把邵钧身上的毛衣:“百宝利今冬新款?国内还没上市……”
这一下正好轻轻摸到邵钧肚子上,邵钧一点儿没客气,“啪”得挡开了:“别忒么乱摸。”
邵钧冷冷地,看也不看对方,扭头出去了……
夜店里这种在洗手间里猫着找“伴”的男人,邵钧见识多了,他没那心思。他现在即使临时把个妹,泡个妞,都不会找男人。以前的那几个朋友,他也再没沾过。
可能真应了那句俗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邵钧现在看谁都入不了他那双桃花眼。他心里难免会去比较,有比较就忍不了,别人身上那味道就不对,别的男人就不够爷们儿;那滋味就好像是,就罗老二身上长得那把子是老二,别人就都忒么是个把子,摆设。
这半年多发生了挺多事儿。法院下达判决书,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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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罗强自己上庭时都没把握,是奔着死去的,最终却没判死刑,姓刘的和罗强一人领了个无期。
落马之前身份显赫的那些人,都关在秦城监狱,而罗强仍然关押在清河。死刑的枪口下转了一圈儿,没死成,这人忒么又转回来了,又转回到邵三爷眼皮子底下。罗强就要在清河重犯监狱里蹲一辈子,跟邵钧一起蹲,把牢底坐穿。
邵钧跟着他姥爷去北戴河疗养了三四个月才回来,最近仍然照常上班,也照常下班。多一天他都不加班,但是也不旷工,坚决不肯调职走人,就这么耗着。
他仍然住在他的小办公室里,床头柜上摆着几个带茶底子和咖啡底子的杯子。
他现在也不用自个儿刷杯子,刷洗脸盆洗脚盆什么的,有专人给他刷。
罗老二每天早上五点多,上食堂上班,刷锅刷碗,给三监区犯人坐早饭,然后去办公楼提暖水壶下来,帮邵钧打两壶热水。罗强每天拎暖壶进屋的时候,邵钧通常才刚醒,从被窝里探出乱蓬蓬的脑袋和一双迷蒙的眼。
俩人默默地互相瞟一眼,谁也不主动开口,不说话,还冷战着呢。
上回因为邵钧回家休婚假这件事,罗强立时就爆了,已经两年没在监狱里闹事的人,把食堂大玻璃砸个稀烂,关了一星期禁闭。
三馒头要是真结婚了,再也不回来,罗强可能得在禁闭室关一辈子,或者直接从监区内墙爬出去,爬到炮楼顶上,让武警一枪把他点了。
邵钧终究没结婚,又回来了。
邵钧知道罗强为啥砸玻璃,罗强也清楚邵钧为什么还会回来。俩人心知肚明,心里都好像牵着一根长长的细细的丝线,拴住心口软肉,线的另一头让对方拽在手心里,对方只要动一动,自己这边就能疼好久……
罗强这种人,是绝对不说一句废话的主儿。他想干啥就直接干了,也不多话,借着劳动的机会,隔两天就来邵钧办公室扫个屋子,把脏兮兮的杯子一锅端走,刷干净了,再摆回来。赶上天气好,他有时还把邵钧湿乎乎掖着汗的被褥抱到楼下,在大太阳底下晒一天,把被子晒出暖烘烘的太阳的味道,让邵钧能睡得舒服些。
有一回,罗强在水房里刷邵钧的杯子、饭盒,邵钧刚打完球,晃悠着走进去,拧开龙头,把脑袋伸到龙头下,囫囵痛快地冲头发,洗脸。
脑顶上的水突然没了,邵钧咪起眼,扭脸看着人。
罗强把水龙头关了,说:“水太凉,冻着,拿热的洗。”
邵钧白眼一翻:“你甭管我。”
罗强:“我不管你,谁管你。”
邵钧去开水龙头,罗强一掌覆在他手上,摁着,不让他拧开。
水房里就他们俩人,邵钧眉头拧起来了,俩人较劲似的,手指关节掰得发白,剑拔弩张。
罗强冷冷地说:“再感冒了,不舒服。”
邵钧:“我乐意。”
罗强冷哼道:“你乐意个屁,舒服啊?心里有火冲我来,甭拿自己不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