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武昌出河南,那时的大驿道须经过德安府,但在孝感县分道,有一条小路沿环河直上,与从应山而来的官道于白泉河会合,北行经过义阳三关之一,最冲要的武胜关,便踏入河南地境,大路好走些,但远了百十里,到德安府是四百里,在至武胜关又加了三百余里,但走小路全程还不到六百里。
中原问清了路径,便从孝感分路,走小道。
他岔人小道不久,官道上却蹄声如雷从武昌府散去的江湖朋友,全由大路乘马赶回自己的巢穴比步行的中原快得多,武昌蛇山夺剑的事,向四面八方传向江湖每一角落,在武林中流传。
在汉阳府,余波仍在荡漾。
汉阳府的府城,比武昌府小得太多了,这儿在开国的前一二十年中,曾经历尽沧桑,洪武九年,降为州,属武昌,十三年六月,又升回府,属湖广,后来又划归河南,二十四年六月,又归湖广,这个府,可可怜怜地,只领了两县,汉阳和汉州。
府城东北,有一座小山,叫大别山,又叫翼际山,或叫鲁山,也就是俗称的龟山,汉江原从山的南陆襄河口与大江会合四年前,汉江大水从县西面郭师口决堤,改从东流,由山北从汉口入江。
大别山西面,在汉水与书江形成的大湖之间,有一座阴森森的庄院,四面幽篁围绕,亭台楼阁布局极为不俗可是里面似乎罕见人迹。
靠湖的一座水阁中,阁门紧锁,楼上飞虹剑客王万年的孙女王秀春的香闺中,这时气氛不太寻常。
香闺在二楼绣帏内侍文皆已被驱出廓外,房门紧掩,所有的侍女们皆神情肃穆,而且紧张,有些的脸上还起恐怖的神色。
香闺内,王秀春姑娘盛妆在窗旁的妆台旁,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纤纤玉手不时从妆台上一只银盘中,拈取金枣往樱口里送。
房中间,站着一个高大的青袍人,粗眉大眼,窄额尖,颌鼻梁还挺直,四方口,脸皮白净,留有略泛青灰色的短须头上戴着四方平定巾,脚下是高底子半统靴,乍看去,人不算难看,而且还上得了台盘,风度极佳,论年纪不会超过五十岁。
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少女的闺房里,那是不可思议的事,如果不是夫妻,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说这现象。
中年人面色阴沉,盯视着秀春,但秀春却不在乎,安静的向窗外注视。
中年人冷哼一声说:“丫头,你怎不解释?”
“没有解释的必要了,你怎猜都成,总之,我被三个黑衣人所追逐,只顾逃命,余事一概不知。”
“哼!伤口剑痕略窄,分明是稍轻昊的剑所伤,而且是由后面缓缓刺入的,由伤痕上估量,定是死于女子之手,女子的剑轻而且定然是熟人,所以能从容由后面刺杀,这下毒手的人,以你的嫌疑最重。”
“这种推断未免可笑之至,我没有任何理由刺杀于春,他事实上是我的丈夫,我毫无杀他的理由哼?你该找表妹,她从不对于春假以词色……”
“哼!她一直就在我的身畔。”
“见鬼!人屠下令撤走时,我就没见到她,哼!我知道,表妹名义上是吴家的女儿,事实上你才是她的父……”闭嘴!你这……”
“我这不三不四的妖妇,说错了话?”她扭过头,脸上泛起饱含讥讽嘲弄的表情,目不转瞬的注视着他,并缓缓站正娇躯。
他怪眼一翻,突又吐出一口气,厉光一欢。
“怪!你找我有何用意?这些人中,最不想杀他的人,该是我而无别人,从小我和他就是一对………”她接着往下说,不管他吹胡子瞪眼睛。
那是一个干瘦的老人,骨瘦如架,看样子大概病了两三年,已经无复人形,奄奄一息去死不远。
老人年纪恐怕已在百龄高寿,穿一袭破烂不堪的灰色长衫,腰系一条百补破腰巾,挂着一条破旧的褡裢,脚上穿着芒鞋,仆仆风尘,可能是经过了长途的跋涉,而至老病俱来,终于困顿倒于旅途荒亭之中,他身边,滚跌在一旁的身外唯一长物,是一根乌光闪亮的黑竹杖。
中原从小追随上官罡苦练,上官罡的医道不等闲,他无形中也获得了不少医病智识,虽略懂皮毛,但他一按老人的脉息,便知老人已侵,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即使有大还金丹,也救不了这生机已尽的人了。
他探囊取出一颗培元固本丹,塞入老人口中用水度下,轻按老人人中与背心昊台穴,助他苏醒。
不久,老人回过一口气,睁了开无神的昏花老眼,中原大喜,轻叫道:“老丈,老丈,你可以听清我的话吗?”
老人渐渐走下了神,用茫然的目光搜导声音的来源,伸出乾枯的右手,颤抖着按住中原的膀子,虚弱地说:“是谁,谁救醒我的?”
“我,一个过路的人。”
“哦!听声音,你年纪年轻吧。”老人的眼睛大概无用了。
“小可姓祝,名中原,年方十五。”
“你为何救我?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自找麻烦!你走吧!”老人的口气低沉而寒冷似乎嫌人救错了他。
“小可不能见危不救不能走,老丈,天色不早,老丈的住处……”
“我四海为家,亡命天涯,你准备如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