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凑近窗户眼儿看了看,不禁大惊失色:“徐管家,不好,贝子爷要上吊!”
徐连春突然反应过来:“快救贝子爷!”说着,他跑到书房门口大叫着砸门:“贝子爷,贝子爷,您开门,开门哪……”
叫了半天里面没动静,徐连春赶紧吩咐用人:“使点儿劲,把门撞开!”
用人往后退了退,使足了劲,一脚把门踹开了。
他们冲进了书房,用人扶着贝子爷从椅子上下来,徐连春用袖子胡噜了一把被贝子爷踩脏了的椅子,这才扶贝子爷坐下。
贝子爷手里拿着白绫子,脸上挂着泪珠,徐连春指着白绫子,惊恐万分:“贝……贝子爷,这是……皇……皇上赏的?”
贝子爷把白绫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是我自个儿不想活了!”
徐连春这才松了口气:“那您这是为什么呀?”
贝子爷的眼泪又下来了:“大清国,祖宗的江山啊……”
徐连春示意用人把白绫子拿走,用人捡起白绫子出去了,他这才劝道:“贝子爷,虽说大清国的江山没了,可您也不能上吊啊,您要真有个好歹,不是让那些把大清国鼓捣没了的人称愿啦?”
这话说到点儿上了,贝子爷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徐连春取来手巾递给贝子爷:“这就对了,往后怎么着,再想辙吧。”
这些日子,庄虎臣总是眉头紧锁。快到晌午了,他从后院过来,又站在荣宝斋门口观察起过往的行人,行人已经剪掉辫子的显然比前几天又多了不少。
云生手里拿着报纸凑到门口:“掌柜的,咱们什么时候剪辫子啊?”
“急什么呀,再等等。”庄虎臣语调低沉。
云生指着报纸:“中华民国刚公布了第二十九号公报,限期二十天,官军民一律剪掉辫子,不剪者以违法论处,咱们还是赶早儿好吧?”
“剪辫子是小事儿,我在琢磨,改朝换代了,荣宝斋的买卖该怎么办。”
“咱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呗。”云生愣头愣脑的。
“那就等着喝西北风儿吧。”庄虎臣一甩手,走了。
云生看着掌柜的背影,迷惑不解。这时,两位剪了辫子的客人来到门口,云生回过神来,赶紧招呼客人:“二位先生,里边儿请……”
没过多久,庄虎臣一只手捂着后脑勺,另一只手拿着辫子回来了,云生高兴地迎上去:“掌柜的,您剪辫子去啦?待会儿我也去剪了。”
庄虎臣坐下:“在街上遇见两个小兔崽子,趁我一不留神,蹿上来就是一剪子,得,留了一辈子的辫子,就这么一剪子……全交待了。”
张喜儿端过茶来:“不是说早先咱汉人不留辫子吗?这是满人的讲究,是满人逼咱留的辫子。”
庄虎臣端详着手里的辫子,满面愁容:“万一中华民国没弄好,又把皇上请回来,没了辫子可怎么交待呀?”
“掌柜的,没有的事儿,您是瞎操心。”张喜儿宽慰着。
“账算清了吗?”
“还差点儿,不过肯定比去年这时候差多了。”
“我料到了,亏的时候还在后头呢。”庄虎臣站起身,“走,我跟你对账去。”
庄虎臣和张喜儿到后院去了,隔着窗户瞧了半天的茂源斋的伙计宋怀仁见铺子里只剩下了云生,于是装出无所事事的样子溜达进来。宋怀仁二十一岁,刚出徒没两年,此人脑子快,挺能干,但贪婪、好算计,据说手脚还不大干净,逮着机会就背着掌柜的从客户那里自个儿捞点儿好处,庄虎臣很看不上他。
“呦,怀仁,你今儿怎么这么闲在啊?”云生边收拾柜台边问。
“听说荣宝斋得了一块潘谷制的‘狻猊’墨,我过来瞧瞧。”
云生指给他:“在那儿呢。”
宋怀仁走过去:“拿下来给我看看行吗?”
“行。”云生登上椅子把墨拿下来。
宋怀仁接过来仔细看着,明知故问:“你们掌柜的哪儿淘换来的?花了不少银子吧?”
“不是我们掌柜的淘换来的,是早先我们那邻居,守真照相馆汪掌柜的送给我们东家的。”
“他为什么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你们东家?”宋怀仁的目的就是打听这个,至于“狻猊”墨,那天云生不在的时候他已经来看过了。
“汪掌柜的关进大狱以后,我们东家跟着忙乎救他来着,东家还说服老东家,拿出他们家祖传的《西陵圣母帖》,掖着脑袋给肃亲王送礼,嘿,我们东家甭提多仗义了,结果肃亲王没要,但是汪掌柜的知这个情,他从大狱里一出来就四处的找我们东家,非把这块古墨塞给他不可,这都是我亲眼瞧见的。”云生说得眼睛发亮,吐沫星子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