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虎臣整了整大褂儿,快步迎出去。
俩人扶着贝子爷下了轿子,庄虎臣刚要迎上去,只见贝子爷一阵儿的咳儿喽带喘,后边捧着痰盂的侍者赶紧跑过去给贝子爷接了一口痰,另一个侍者递上一杯清水,贝子爷漱了漱口,这才直起身子。
庄虎臣点头儿哈腰的:“贝子爷,您慢着点儿。”
贝子爷打量了一下庄虎臣:“你是干什么的呀?”
“我是这铺子的掌柜的。”
“噢,掌柜的。”贝子爷微微点了点头。
“听说您要来,早就在这儿候着您了。”
“我这是来闲逛,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别耽误了做买卖。”贝子爷倒是挺客气。
庄虎臣更加的恭敬:“哪儿能够啊,您大驾光临是我们的福分,您请!”
这当口,秋月和伊万也在琉璃厂。由于联军入城,使馆的事务陡然增多,伊万离任的申请被拖延了一段时间,刚获批准,不久就可以启程了,他们要选些带走的物品。伊万在清秘阁的门口停下:“咱们进去看看?”
秋月犹豫了一下:“我想到荣宝斋选些文房用品。”
伊万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那我就不陪你了,你选好了到这里来找我。”
俩人分手,秋月进了荣宝斋。
贝子爷正在铺子里走马观花地看着,猛然见到秋月款款走进,眼睛不觉一亮,立刻满面笑容地迎上去:“秋月小姐,少见啊!”
秋月回避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给贝子爷道万福:“贝子爷,您吉祥。”
“免礼了,有人说,杨宪基被贬了官儿以后,你跟了洋人了,是真的吗?今儿个我得问问清楚。”贝子爷说话倒是不绕弯子,可秋月的脸上挂不住了,她冷冷地回敬道:“贝子爷,这是我自己的事儿,好像没碍着别人吧?”
“这倒也是,这是你自个儿的事儿,想跟谁可不就跟谁嘛。”
秋月抽身来到柜台边:“伙计,给我选这种诗笺,还有装裱好的素白中堂、条屏,常用的文房用品,赶紧包好了,我等着走呢。”
庄虎臣走过去:“秋月小姐,比平时的量多吗?”
“庄掌柜,我要和伊万先生去俄国了,得多带一些。”
贝子爷也跟过来,搭讪着:“秋月小姐,好不容易碰上了,干吗急着走呀,你点个地方,晌午我做东。”
“谢贝子爷了,下次吧。”秋月干脆地拒绝了,贝子爷并不在意,又往秋月身边凑了凑:“你都要跟洋人去外国了,还上哪儿找下次啊,就今儿个,成不成?”
秋月扭过脸去,贝子爷转到她面前继续纠缠:“去翠喜楼怎么样?”
伊万从清秘阁出来,看到了荣宝斋里的这一幕,紧走两步进来,秋月仿佛见到了救星,赶紧走到伊万的身边,伊万搂住了她,彬彬有礼地打招呼:“贝子爷,您也来逛琉璃厂了?”
“哟,伊万先生,你可捡着大便宜啦!”贝子爷酸溜溜的。
伊万没听明白:“我捡着什么大便宜啦?”
贝子爷跷起拇指:“秋月小姐可是举世无双啊!怎么着,要带着美人儿回俄国了?”
伊万的脸上不禁洋溢出幸福的笑容:“不好意思,用你们的话说,叫衣锦还乡吧 。”
宋栓递上包好的文房用品,秋月付过银子,望着伊万:“咱们走吧。”伊万点点头,又转过身:“贝子爷,我们告辞了。”
贝子爷惋惜地看着秋月:“不多待会儿啦?”伊万凑到贝子爷的耳边,神秘地说道:“贝子爷,我惧内!”
贝子爷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洋人还真有点儿意思!到了俄国,你可得好好地待秋月小姐,她要是在你们那洋地方儿待不惯,可得原样儿把她送回来。”
“什么叫原样儿送回来呀?”
贝子爷踱着方步:“大清国到俄国,那么远的道儿,秋月小姐身子骨儿娇嫩,可别磕着、碰着的啊,秋月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贝子爷站住:“我可不饶你!”
“这您就不用操心了,”伊万皱起了眉头,“您怎么对秋月小姐这么上心啊?”
“秋月小姐是我们大清国的一朵花儿啊,这大清国是谁的?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这您就明白了吧?咱自个儿家花园里的花儿……”贝子爷看着秋月,“我不上心,谁上心啊?”
庄虎臣笑道:“要这么说,倒也是这个理儿。”
“好了,贝子爷、庄掌柜的,我们走了,”伊万向二位作揖,“咱们后会有期。”
伊万搂着秋月亲热地离开了,贝子爷无限惋惜:“唉,糟践了!”
“什么糟践了?”庄虎臣奉上茶来。
“这么漂亮的女人落到了洋人手里,还不是糟践了?我要是早知道杨宪基被贬,能让那洋人抢了先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