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不碍事的。”
庄虎臣有些歉意:“我那铺子不收名人字画儿,没这项业务。”
额尔庆尼失望了,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庄掌柜的,跟您实说了吧,眼下,除了您还瞧得起我,还能跟从前似的请我在鸿兴楼吃饭,别的亲朋故旧,都远远儿地躲着了。”额尔庆尼的眼泪又流下来。
“您可别价。”
“唉!这画儿要是您收不了,我给谁去呀?我这俩眼儿一抹黑,让人骗怕啦!”额尔庆尼把画卷起来,“回头儿又是一文不值二文的,白扔啦!”
看着额尔庆尼可怜兮兮的样子,庄虎臣心中不落忍:“额大人,我不是也没说死嘛,您要是信得过,就先把画儿给我,我拿回去琢磨琢磨。”
额尔庆尼赶紧递过来:“信得过,信得过。”画有了着落,额尔庆尼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吃上了:“鸿兴楼的泥裹灶膛子鸡,您还甭说,味儿就是地道儿,在北京可是独一份儿啊……”
额尔庆尼的画展开在荣宝斋后院北屋的条案上,张喜儿和王仁山围在桌子旁聚精会神地看着,庄虎臣坐在一旁,他问张喜儿:“你觉着怎么样?”
“我瞧着不错,可是,掌柜的,我可看不出门道儿来。”
“要是你没上手就能看出门道儿来,还不成精啦?”庄虎臣又问王仁山,“你呢,仁山?”
“我看是沈周的真迹,您瞧,这是沈周独有的‘短条皴’,起笔、收笔不裹锋,虽说皴笔的层次不算多,可斫得好。”
庄虎臣颇为意外:“你懂画儿?以前没听你提过呀?”
王仁山一笑:“我爹喜欢字画,也好画几笔,我也就是学了点儿皮毛,不过,您也别听我的,这画儿还得找懂的人掌掌眼。”
“那是。”庄虎臣点头。
“掌柜的,这阵子老有人上铺子来,问收不收字画儿。”张喜儿给庄虎臣续上茶。
“我也琢磨这事儿呢,做买卖,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咱荣宝斋虽说一直是家南纸店,可眼下风头儿变了,咱们也得跟着风头儿走。”
王仁山思忖着:“您的意思是,咱们增加新业务?”
“对,眼下正是收名人字画儿的好时候,大清国没了,这阵子,宫里头的东西开始向外流了,前朝的王公大臣,像额大人这样儿的,没了进项儿,往后都得靠卖东西过日子。”
张喜儿想了想:“咱收古玩不是来钱更快吗?”
庄虎臣摇头:“不成,古玩这行儿水太深,弄不好就翻船。”
“那名人字画儿就不翻船啦?”
“名人字画儿我好歹有点儿底儿,但先别指望这个发大财,有人送来,撞就撞上了,价钱高的、瞧不准的,都不要。”
张喜儿皱着眉头:“咱铺子里,除了您和仁山懂一些,我和伙计们都不懂,这怎么办呢?”
庄虎臣喝了口茶:“做这个,心态要好才成,从明儿个起,我先把跟名人字画儿有关的一些个东西,陆续教给你们。”
下午,庄虎臣拿着卷轴来到了贝子府,徐连春打开大门,见是庄虎臣,他眼珠子一转,立刻点头哈腰的,显得分外殷勤:“呦,庄掌柜的,您可是稀客,快里边儿请。”徐连春把庄虎臣让进了书房:“庄掌柜的,您先坐会儿,我这就给您请贝子爷去。”
院子里,用人端着茶往书房走,徐连春走过去,揭开茶壶的盖瞧了瞧,吩咐道:“换好茶去。”
“徐管家,来的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不就是荣宝斋的掌柜吗?”用人不以为然。
徐连春的眼睛一瞪,小声骂道:“你懂个屁!眼下,荣宝斋的掌柜就是咱府里的财神,快去,手脚麻利点儿。”
贝子爷热情地走进来:“庄掌柜的,咱们可老没见了!”
庄虎臣站起身:“贝子爷,您的身子骨儿还是那么硬朗。”
“嗨,没心没肺,瞎混吧!庄掌柜的,你坐。”贝子爷在庄虎臣对面坐下。
庄虎臣问道:“这些日子,您都忙乎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