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仿一幅?”魏东训迷惑不解。
张乃光也没有解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云生腋下夹着几幅字画,撩开门帘走进荣宝斋后院的北屋,他把字画递给王仁山,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经理,这阵子溥大爷是真够勤快的,只要尺寸送到,准是提前交活儿,不拖着了。”
王仁山展开一幅,边看边说:“溥大爷是懒到家了的主儿,他能勤快?除非太阳从西边儿出来,头些年,有一回这位大爷愣给客人拖了一年半才交差,弄得你急不得、恼不得,我看溥大爷准是手头儿没得用啦,这才上赶着写写画画的,挣饭钱。”
“倒也是,物价涨得这么厉害,谁心里不肝儿颤啊。”
“这阵子给书画家的润笔别耽误,能早结尽量早结。”
正说着,张幼林走进来,他诧异地看着王仁山:“外边儿这么冷,你这屋里怎么还不笼火?”
“嗨,生火烟气大,我这些日子胸口老觉着憋闷。”王仁山撒了个谎。
张幼林半信半疑:“不会是卖炭的长了钱,你舍不得用吧?”
“瞧您说的,该用还得用,前边铺子里不是暖暖和和的?”
云生给张幼林沏上茶:“东家,您喝口水。”
张幼林嘘了嘘茶叶,抿了一口:“我说经理,你这茶不对呀。”
王仁山苦笑着:“今儿您老人家就将就点儿,涨价闹的买卖不好做,眼瞧着过了阳历年就是年关了,今年的‘官话儿’①还不知该怎么说呢,能省还真得省点儿。”
①官话儿:这里指年终给伙计们发红包。
“你这可有点儿小家子气了。”
“我也是没辙,法币再这么贬下去,前景可不妙啊!”王仁山忧心忡忡。
“躲过了初一,还有个十五在后头等着呢,唉,盼中央,盼中央,中央来了更遭殃。”
“东家,还有件窝心的事儿呢,我在心里憋了好几天了,魏秘书来通了个信儿,说张乃光想问问您,有没有意思出让《柳鹆图》和《西陵圣母帖》?”
张幼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盯着王仁山:“司法局的货款划过来了吗?”
王仁山摇摇头:“还没有,张乃光是个口是心非的东西,前些日子还答应得好好的,这两天又变卦了。”
张幼柿一拳砸在桌子上:“《柳鹆图》、《西陵圣母帖》,我张家三代人豁出命来保了几十年,没想到现如今成了祸害!”
宋怀仁提心吊胆地挨了些日子,当他差不多已经万念俱灰地再次来到司法局的时候,万万没想到,魏东训竟然没怎么刁难他就归还了《柳鹆图》和《西陵圣母帖》,宋怀仁喜出望外,他立即狂奔到保密局,上气不接下气地把字画呈给了朱子华。
朱子华得到这两件宝贝爱不释手,他把《柳鹆图》和《西陵圣母帖》展开,和北平地图并排悬挂在办公室的北墙上,仔细地欣赏着。
门外有人喊:“报告!”
朱子华身子没动:“进来!”
郑天勇走进办公室,他手里拿着文件夹递到朱子华的面前:“长官,这是一份逮捕令,请您签字。”
朱子华看也没看就签了字。
郑天勇合上文件夹,看了看《柳鹆图》,谄媚地问道:“长官,这真是那个皇上画的吗?”
朱子华点点头:“嗯,北宋的徽宗皇帝,这幅画传世已经八百多年了。”
“哟,那可值钱了,这书法呢?”
“更值钱,已经传世一千一百多年了,你看,这上面还有历代收藏家的收藏印,光皇帝就好几个,有南唐李后主的、明朝英宗皇帝的,还有清朝乾隆皇帝的……”
“长官,那个宋怀仁怎么处置?”
“他的事先放一放,过一阵再说,我还不信他敢跑了。”
郑天勇面有难色:“宋怀仁是个汉奸,我们收到不少有关他的检举信,这样的汉奸我们要是不意思意思,舆论……恐怕交待不过去。”
“宋怀仁的罪行还是比较轻的,他不过是和日本人拉拉扯扯,介绍日本人买些古玩字画,从检举信上看,他手上好像还没有人命,要是这样的人都追究,那么沦陷区里好人就不多了,北平就是再建一百座监狱也关不下。”
“我明白了,长官。”
“不过,说是这么说,可宋怀仁的案子还不算完,先把他挂起来,以观后效吧。”
以观后效?啥叫以观后效呢?咱又不能到保密局去表现,宋怀仁仔细琢磨了一番之后,决定回荣宝斋上班,他要争取在近期内做出几档子露脸的事儿给朱子华看。
第二天,宋怀仁大摇大摆地走进荣宝斋,他又恢复了似前的派头,背着手在营业厅里踱步,东瞧礁,西看看,只是大伙儿都各自忙着手里的活,谁也没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