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个头那么小,浅金色的卷发包住脑袋,眼睛又大又圆,水汪汪的。噢!天哪,她从前为什么会觉得拉斯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呢,他明明是那么可爱,那么惹人疼呀!莎拉走上前抱紧了他的两条细小的胳膊。“拉斯,是我来了。真丢人,你居然哭了啊!”
她无声地咧咧嘴。拉斯拽着她的手指头,仍然咬着牙根哭,这是他的习惯──莎拉马上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了。
“带我去见老太太,拉斯!”她用命令的口气说,强自镇定,以防止自己太过害怕而跌倒。“我可不像你,我绝不哭。”
“莎拉,院长好好的没事──唔,”拉斯从她的表情看出来她的心思来了,他抹了抹红肿的眼睛说,“可是詹尼斯死了……我昨天晚餐时还和他吵架,我应该把胡萝卜让给他的,因为他最爱吃胡萝卜……我后悔极了,莎拉,他死了,呜……”
很长的一段路上,小男孩拉斯都在讲述他的悔意。莎拉几乎没听进去多少,不过老院长无事的好消息让她着实宽心了一点。她一手抱着拉斯,另一手提着木桶,每隔几步就使用一次空间移动,现在干净的衣裙和齐整的头发,根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必须亲眼去证实大伙的平安。
当她隐约感觉到异常的气味时,安吉丽孤儿院已经赫然在眼前了。
它的大门被烧成了焦黑色,半敞开。门的外观和图纹变了样子──老院长一定是用特拉伊先生留下的那笔数目不小的钱,替孤儿院作了一番小小的修整,这当然是莎拉走了以后的事──固然如此,莎拉仍然一眼就认出了她生长了十六年的地方。天哪!这竟然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安吉丽孤儿院!它成了什么样子啊!像一块巨大的、使用过的煤炭,颓废地矗立在那里,岌岌可危,几个煤孔还冒着淡淡的灰烟。原先洁白婀娜的花岗石柱不见了,盘根错节、浓密茂盛的树木不见了,被视为可爱花园的葡萄架凉亭不见了,柔软平坦终年开着小花的草皮不见了──全都消失了!
噢,可怜的老太太,她该多么伤心啊!莎拉惊恐之余,首先便想到了院长,她绝望地想,这种伤心简直会要了她的命!
拉斯又开始哭了,烧焦的孤儿院再一次惊吓了他。他本来是个坏脾气,又任性又倔强的孩子,现在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也许是因为莎拉的手轻轻搭在他脑袋上的关系,他哭得越发抽搐不止。
还没有来得及酝酿暴风雨般的悲伤,莎拉瞧见一个人影向他们走来。看那人的装束和帽子上的字母,似乎是灾难收容所的执事,莎拉认出他的脸来,却记不起名字了。那先生淡淡地向莎拉打招呼,要他们一块儿同他过去,莎拉于是牵着拉斯的手,默默地跟在后面。
“缪莱收容所在山的另一侧,虽然这么说,从这条小径穿过去,其实也不那么远。”
“嗯。”莎拉回头望了几眼烧焦的孤儿院,心里很难受,她竭力忍住,以实现对拉斯作过的“绝对不哭”的承诺。
“院长和孩子们目前都在收容所,我想是这样吧?”莎拉说。
“对于这次不幸,我深表同情。”那个男人点点头,温温吞吞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也没有回头。
“谢谢你,先生。”
他又说:“孤儿院和收容所是依照人们善良美好的愿望而建立的,同样是慈善机构,他们只是名称不同而已,实质并没有很大区别。不过,人们总是用不公正的眼光看待两者,认为孩子就会需要更多的同情和纵容,这样是不对的。”
“是么?这样是不对的?”莎拉皱了皱眉,犹豫着回答。说实话,她不明白对方究竟要传达什么。
“安吉丽孤儿院总共才二十多个人,其中大半还是未成年的孩子,我深深觉得,我们缪莱收容所的成年人需要更多的财富接济,不是吗?”他意味深长地瞥了莎拉一眼。
“是这样,先生。”啊哈!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事实也是如此,我们只有依靠山脚下的庄园主霍奇老爷那点吝啬的捐助过活,可是收容所每年能得到上万金币的资助,我不知道,您还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呢?”
“别这样说,小姐,同样作为无偿精神的信奉者,我对可敬的安吉丽老院长一向十分尊重,没有半点要冒犯的意思──不过,我并不习惯看到别人对我来明知故问的那一套。”
“噢!我也同样不习惯应付拐弯抹角的人!”莎拉大声嚷道。
“这样真是好极了!”前头的男人虚伪地赞叹了一声,随即耷拉下嘴角,沉闷地哼了哼道,“去年的某个时候,孤儿院突然得到了一笔十分可观的捐助,数目之大令人瞠目,听闻是某位富有的老爷买走了孤儿院一位身份不太寻常的姑娘,连手续也未办齐全,第二天就带她离开了岛上。啊!这样的殷切,这样的慷慨,真是叫人难以想像,多么不容易!”
是啊,真是不巧,那位被带走的姑娘恰好站在你的身后呢!莎拉恼火地咬住嘴唇,对他脑子里可能产生的贪婪想法感到不愉快。一位富有的老爷!一个不同寻常的姑娘!噢!看在老天的份上,这的确不容易啊,如果你知道这该死的是怎么一回事,我打赌你肯定会更惊讶的!
收容所的执事始终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对于莎拉咬牙切齿的声音置若罔闻。他故意叹了口气说:“说实话,我们缪莱机构对于贵院如此幸运的经历是十分高兴,不过我私底下觉得,幸运是需要分享的。又怎么不是呢?往往到了灾难降临后,才察觉到平日独守财富时的吝啬贪心,后悔大多没有用了──”
看看!这世上总有厚颜无耻的人啊,莎拉想,那些给孤儿院的金币,什么时候轮到收容所来觊觎了呢?不过鉴于院长和孩子暂时不得不求助于他们,她的理智告诉她要忍气吞声,也就没有把心中所想的骂出来。出于各自不同的心理,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好在缪莱收容所眼看就快到了,这段叫人生气的对话便要宣告结束。执事先生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向莎拉告辞,并以他固有的拐弯抹角的腔调暗示莎拉向老院长表达收容所的意愿,这又把好不容易忍住火的莎拉气炸了。
“噢!我可真佩服我的拳头,它居然没有冲上去给他一拳!不不,我必须冷静下来──冷静,冷静。”
在简陋的待客室里闷闷不乐地坐了一会儿,拉斯领着老院长进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其他孩子,他们有的刚提完水,有的刚生了火,手上还捏着魔法棒子,听到莎拉回来的消息,都急匆匆赶来了。
啊,这样的场景总是分外温暖动人的。起初,碍于莎拉的身份和分别多时的生疏,老院长犹豫不决。直到莎拉使足劲扑到她怀里,这位亲切可敬的老太太才忍不住大声叫着“感谢上天”,紧紧抱着莎拉,在她的两颊不住亲吻。莎拉的好友弗洛尔激动得眼睛通红,拉着她的手久久说不出话。孩子们也一拥而上,霎时间屋子里净是欢呼和感叹,然而亏得这种重逢的喜悦,莎拉很快把之前烦躁气恼的坏情绪抛到脑后去了。她分别拥抱了每一个孩子,包括在她离开之后被院长收留的孩子们,然后微笑着再一次拥抱了老太太。她仔细打量了她的脸,却为她的憔悴吓了一跳──苍白和疲劳侵蚀了她的整张脸,此刻的老太太竟比一年半前来得消瘦了,这是怎么啦?
原来,那一笔五百多万的金币,并没有给孤儿院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好处。最开始,老太太喜不自胜地取出两万金币为保育楼和小教堂翻修,正怀着莫大的欣慰,期待看到一个崭新的面貌时,一位水泥工向庄园的霍奇老爷走漏消息,对方便相当不高兴地前来拜访了。庄